孩子，我携你们走过青春，你们陪我走向暮年
清晨醒来，请读“胡说”
胡子宏生命日记（1766）
孩子，我携你们走过青春，你们陪我走向暮年
夜幕降临时，我和胡小鸿在楼下停下电动车。小子下了电动车，背着沉甸甸的大背包，快步上楼回家。我拎着水杯和一大串钥匙，哗哗啦啦，跟着小子背后。
胡小鸿高出我大半头，楼道里的声控灯次第闪亮，我就被遮掩在小子的背影里。我忽然想起20多年的一幅情景，就对小子说，走慢点，爸爸给你讲个故事。
胡小鸿的脚步放缓，我紧跟上去，对他说，我要给你讲两个故事，同一个主题：骑在老子头上作威作福。
大儿子胡小鹄年幼时，我们家住在六楼。小子刚学会走路时，会兴致勃勃地自己攀上楼回家，父母只管在他身后照顾他的安全。等孩子两岁的时候，就懒得爬楼了。他会纠缠着爸妈，要求背着他上楼。
于是，我常常驮着胡小鹄上楼——小子双腿骑在我的脖颈上，我伸开双臂，抓住他的胳膊，做展翅高飞状，吭哧吭哧地爬楼。小子很受用，屁股在我脖子上起伏，呈骑马状。
驮着胡小鹄的时候，我就想起小时候在课本上读过的一句话——地主资本家骑在劳动人民头上作威作福。我禁不住对胡小鹄说，哼，你小子，竟然骑在老子头上作威作福。
幼年的胡小鹄不知道什么是作威作福。时间长了，我每次让他骑在我的脖颈上，就会嘟囔一句——哼，骑在老子头上。胡小鹄紧跟着就接上了话茬——作威作福。紧接着，楼道里就回荡着我们父子嘻嘻哈哈的嬉闹声。
小子在老爸脖颈上作威作福的岁月，实际上只有一两年。等他上了幼儿园，就不让父母抱他上楼。很多次，看着小子快步踏在楼梯上，我就会想起那些“骑在老子头上作威作福”的时光。
我给胡小鸿讲哥哥幼年故事的时候，小子的表情貌似被一团雾气笼罩着。楼道的声控灯灭了，我咳嗽一声，灯又亮了起来。我对胡小鸿说，你哥哥“作威作福”之后，过了10年，就轮到你了。
我说，你一两岁的时候，没有眼下这么胖，上楼的时候，依然要“骑大马”——按照老家的说法，就是“骑马驴儿”。你像哥哥一样，爸爸嘟囔一声“哼，骑在老子头上”，你也会接下来喊一声“作威作福”。这样的时光持续了一两年。
胡小鸿的表情有些懵懂，望着我，貌似想说，这都是真的吗？我怎么会骑在爸爸头上“作威作福”呢？
我拍拍他的肩膀说，成长的经历被你们在记忆中渐行渐远，可爸爸在你们身后，把你们成长的每一个片段，都悉数捡起来，收藏到记忆的囊中。
我们继续上楼，小子在前，我在后。小子虽然胖了些，但依然健步如飞。我则摇摇晃晃跟着小子。我喘息着对小子说，老爸我陪着俩儿子，看着你们长大，然后眼睁睁地看着你们把老子甩在身后。我甩开了你爷爷，你们又甩开了老爸，每一代人的成长都是这样的。
说话间就到了五楼的家，我手持钥匙，打开家门。小子闪身进门，我则不慌不忙地关门。记得两个小子孩提时代，他们也是这样，门一打开，就快步进家，关闭房门的是父母。
晚饭的时候，我慢吞吞地吃面条，小子吃米饭。妻妹在我家做饭，炖了一锅排骨。我咀嚼力不够，只能喝点肉汤。小子则对眼前的饭菜大快朵颐。
妻妹近年来发胖，体态臃肿。她在一旁看着吃饭，嘟囔着天气热，自己要减肥，要“管住嘴，迈开腿”。那几天，她考驾照，科目二考了四次，都没有过。她诉说着教练的态度不好，提及考驾照也有潜规则。
我咽下一口面汤，问胡小鸿，小子，你告诉爸爸，世界上最容易的事儿是什么啊。小子并没有停止口中的咀嚼，闷声说了三个字——讲道理。
我说，很对，最容易的事儿就是讲道理，尤其是讲大而空洞的道理。我继续问胡小鸿，最难的事儿是什么呢？小子有些迟疑，拖延了两秒钟，才说，努力是最难的吧。
我说，对，最难的是坚持，是持之以恒地坚持，是执行力。你看爸爸，每天晚上就吃这一小碗面条，你看爸爸还是胖子吗？减肥很简单啊，想减肥，然后一坚持，就瘦下来了。
妻妹知道我在讥讽她，就反击我——有时候饿得心慌，减肥也是有个过程啊。
我幽幽地说，你没有经历过生死考验，你没有扛过生活的重担，你不懂得在家庭中，爸爸就是儿子的榜样——爸爸在做，儿子在看。我想让儿子们成为什么样，我就要成为榜样给他们看。
吃了晚饭，闲聊片刻，我就从沙发上站起来，拎着挎包和水杯，到了六楼。我打开电脑，准备编辑公众号文章。胡小鸿在书房里听课，小子的空调开得很足，一股凉爽的气息向我扑来。
我忽然觉得还有些话要跟小子聊聊。这个暑假，中考后，小子幸运地被衡中录取，学校没有布置作业，全部的时间基本都是用来自学。整个8月，我们父子形影不离，小子跟我到办公室，我做单位安排的工作，小子则听课做题。
我进入书房，拍拍小子的肩膀：小子，爸爸还有些话想对你说。小子转头望着我，脸上写满了期待，等着我给他讲道理。实际上，在这个暑假，父子间这样的交流，已经发生了很多次。
我说，你看，爸爸上楼都摇摇晃晃，可是，20多年前、10多年前，你和哥哥咿呀学语时，爸爸能驮着你们健步如飞。这个暑假，爸爸陪了你一个月，你知道了爸爸的生活状态了吧。
小子说，知道，就是一直在干活儿，写东西。我说，是啊，爸爸就是认准了一个目标，然后默默地坚持。爸爸咀嚼力下降，听力下降，味觉下降，可爸爸不抱怨。爸爸懂得，面对困难，最糟糕的态度就是抱怨。
我说，爸爸这些年在城市里奋斗、挣扎，给俩儿子留下了有形的财富，譬如以前我们住六楼，现在五楼是生活区，六楼是学习区。你和哥哥可以继承爸爸的两三套房子。
可是，除了这些有形的财富，爸爸还给你留下了什么呢？我问胡小鸿。
胡小鸿迟疑了一两秒说，爸爸还给我们留下了无形的财富。我点点头，对，就是无形财富。哥哥在北京即将工作，会遇到一些困难，心情会觉得焦灼。以后，你在学校上学，会遇到一些苦恼，譬如无论你怎么努力，总是有一批同学跑着你前面，这时候，你会怎么办？
胡小鸿说，越努力，越幸运，做最好的自己。我说，对，当你遇到苦恼、困难、麻烦之际，你就想想，如果爸爸遇到了这些，他会怎么办呢？如果你能想到爸爸的硬扛和不抱怨，能像爸爸硬撑下去，那就是继承了爸爸留下来的无形财富。
我和儿子就这样交谈着，我缓慢地讲述，小子认真听，脸上写满了凝重。我说，有一种英雄是冲锋陷阵，克难攻坚；还有一种好汉是能抗揍，不服输；即使我们做不成英雄，那就做能抗揍的好汉吧。
我不想耽误孩子的听课，只絮叨了几分钟。说完自己想说的话，我就回自己的房间，编辑自己的稿子。
我很欣慰，这些年，对俩儿子，不管他们的成长是不是春风拂面，我都一直给他们微笑、鼓励、关爱。实际上，我已经老了，我开始离不开他们了。我支撑着整个家庭，不抱怨、能抗揍是唯一能做的事儿。
不过，我始终想给儿子们传承他们一种生活态度——无论顺境逆境，想到老爸的生活态度，他们就知道什么是勇气和担当。
人生就是一场精彩与疲惫交加着的跋涉。我可不是优秀的领路人，但是，对孩子们来说，爸爸在场的意义非常大，尤其是他们需要援助的时候。
未来的某个时段，如果孩子们获取了一些成绩，不管他们是不是承认，爸爸都在认真地旁观着他们成长的履历，感受到他们的疼痛与欢愉。
我知道，父子之间其实就是一场目送。我讲我的故事，传递给他们一股精神。我携他们走过青春，他们陪我走向暮年。这一切，其实都是父子间回味悠长的福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