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堡荐 | 烤秋刀鱼躺在白盘子上,无限思念着大海。

小熊秀雄是日本著名的童话作家。他的童话笔触清新透明,却有别于传统意义上的童话,兼具现实主义情怀。故事常常会有不可思议的发展,令人读完之后备感残酷。他的作品具有跨年龄、跨文化的影响力。

此书收录了小熊秀雄一生所作的全部童话故事,包括最著名的《烤鱼》。

【书名】小熊秀雄童话集

【作者】小熊秀雄

作者简介

小熊秀雄(おぐま ひでお,1901.9.9-1940.11.20),日本诗人、小说家、漫画原作者、画家,日本至今仍有以他的名字命名的全国性诗歌奖项——小熊秀雄奖。科幻漫画先驱中的杰出作品,《火星探险》,就是由他撰写的台本,对手塚治虫、小松左京、筒井康隆、松本零士等影响极大。定居日本十八年的英日语诗人阿瑟·比纳德这样说:“不提小熊先生的话,就不能说是20世纪的文学。”

精彩段落

烤鱼

烤秋刀鱼躺在白盘子上,无限思念着大海。

它想起曾在那宽广的水面下和许多同伴愉快玩耍。在水底茂密海草中发现的美丽红珊瑚,尽管那时还很小,现在也已经长得很大了吧。或者被其他鱼类发现了也说不定。烤秋刀鱼想起那令人怀念的海中生活,在盘子上潸然泪下。

秋刀鱼忘不了许久未见的父母和亲爱的兄弟姐妹们。它是被渔民从水中钓起,与一同钓起的秋刀鱼们紧紧地挤在石油箱[1]里,经过漫长的火车旅途,好不容易从昏暗的箱子里摆上城里亮堂的水产店头的。

那里就像在海底生活一样,有秋刀鱼同类,有鲷鱼、比目鱼、鲱鱼、章鱼,甚至在海中一次都没见过的稀有鱼类也被摆在那儿。它一点都不寂寞。不过鱼儿们既不能游,也无法对话,全都眼翻白,像人偶,又像生了病,陷在无趣的悲惨境地里动弹不得。

过了几天,这家的主妇买下秋刀鱼。就在刚才,把它做成了烤鱼。等她丈夫从公司回到家,它就会被吃掉。

“啊,好怀念大海,真想再看一眼蓝色的海水,再看一眼白色的帆船啊。”

烤秋刀鱼在盘子上发了疯似的想要摆动身体,可细铁丝穿过身体正中,而且烤过的身体异常轻,连动一下尾鳍也无能为力。

最后,它在盘子上放弃了挣扎。可无论如何它都想再一次回到那宽广的海中与亲爱的父母兄妹们重逢。

“三毛猫啊,你干嘛老盯着我的脸看呢?也请体谅一下我这怀恋大海的心情吧。”鱼对着这家的宠物三毛猫说道。

因为那猫从刚才起就不时斜眼直盯它看。

“因为你看起来太好吃了啊。”家猫三毛呼噜呼噜响着喉咙,走到秋刀鱼身旁,不停吸着鼻子。

鱼将自己的身世娓娓道来,和猫商量着是否可以把自己带到大海。猫考虑一阵道:“那我就把你带去大海,作为交换,你必须给我些礼物。”

于是秋刀鱼就与其约定,由猫把它带到大海,作为报酬,把颊上最为美味的肉献给猫。

烤鱼一想到可以回归大海了,高兴得快哭了。

猫用嘴衔起烤鱼,趁女主人和女佣不备,偷偷从后门溜了出去。然后不断狂奔,刚跑到郊外的桥上时,猫对鱼轻声道:“秋刀鱼,我肚子饿得受不了了,这样到不了那么远的大海。”

倘若到不了大海就完了,鱼想。

“那么按照我们的约定,就请您享用我颊上的肉吧,请打起精神来。”它说。

猫吃完了鱼的颊肉,竟头也不回地逃走了。

鱼在桥上感到非常悲伤。想着如果有哪个好心人路过就能把它带到大海了。可是桥离大街太远,人迹罕至。不久天色就暗了。

幸而第二天早上有只早起的小沟鼠路过,鱼试着拜托它这件事。

沟鼠道:“莫名其妙。路那么远,我连早饭都没吃呢。”鱼就让它吃自己半边的肉,作为交换,沟鼠要把它送去大海。

沟鼠吃了鱼半边的肉。接着用长尾巴卷起鱼的身体拉了起来。那天傍晚它们抵达了一处辽阔的原野。沟鼠道:“凭我的力量是怎么都无法把你运到大海去的。”说罢将鱼丢在原野中,大步跑开了去。

鱼伤心异常。

第二天一早,一只瘦骨嶙峋的野狗路过原野,鱼求它将其送去大海。野狗不怀好意地瞪着鱼道:“两天都未用餐的野犬大人空着肚子走的话只会步履蹒跚,可能把你送到海边么。不过谈谈条件的话,送你也无妨。”

于是鱼就将沟鼠剩下的半边肉给了野狗,让它送自己到海边。

野狗津津有味地吃光了秋刀鱼半边的肉,衔起鱼头,朝着海的方向大踏步跑去。

野狗四足细长善于奔跑,因此路途比预想的来得顺利。可当抵达一处茂密的杉树林时,野狗放下鱼跑了。

秋刀鱼非常难过。颊肉给了猫,两侧的肉又给了沟鼠和野狗,肉都给吃光了,自己成了鱼骨,这次不管谁路过都不能用自己的肉作为交换让其将自己送到海边了。那天它睡在森林里,晚上下了雨,只剩骨头的秋刀鱼深切地感受到了寒意。

第二天一只鸟飞过,鱼叫住它。

求道:“鸟先生,可以拜托您把我送到海边吗?”

不过鸟不是很乐意。

于是鱼表示可以把它背上剩下的少许肉献给鸟。

“那点肉可不行哟。”鸟答。

“把我宝贵的眼睛给你,除此之外我什么也没有了。”鱼哀伤地说。

接着鸟就用喙把鱼的眼珠啄了下来。可鱼的眼珠非常干瘪,怎么也不能食用。鸟想着做个颈饰算了,收下来放入了袋中。然后又搜遍鱼背和全身,把肉找出来吃得一干二净。

不过因为都已经被吃过了,鸟也没找到多少肉作报酬。

强有力的鸟爪抓着鱼骨,向着海疾速飞去。

飞了好一阵,鸟突然松开握着鱼的爪子一溜烟地飞走了。幸而鱼跌落在了长满柔软青草的山丘上,没受伤。可鱼非常难过。

“啊,好怀念大海,想再看一眼蓝色的海水,再看一眼白色的帆船。”鱼躺在这山丘上,口头禅似地重复这话。它忽然听见这山丘下方依稀传来波浪拍打海岸的隆隆涛声。令人怀恋的海浪声,还有那热烈的潮水,渐渐由远逼近,訇然作响。

鱼把眼珠给了鸟,什么也看不见了。因此那朝思暮想的波浪声它只能听而已,蓝色海水和白帆已经看不到了。然而当闻到那夹杂在海风芳香中的海草气味时,秋刀鱼忍不住了,在那青草山丘上它泪流不止。

每天每天,鱼在山丘上听着海浪声,过得很痛苦。

一天,鱼近旁蚁巢的蚁王卫兵列着长队通过,鱼向着队伍最后的那只兵蚁诉说了自己的身世,求它们把自己运到海边。兵蚁将此事上禀蚁王,蚁王非常同情秋刀鱼的遭遇。立刻答应下来,命手下蚂蚁将鱼送往海边。

工兵,炮兵,辎重兵,好几千只蚂蚁把鱼抬走了。虽然不似鸟,野狗和沟鼠那么迅捷,但几日后,善良又热心的蚂蚁们还是将它送到了连接山丘的断崖处。

崖下就是蔚蓝的海。鱼一想到可以回家就高兴得泪流不止。郑重谢过好心的蚂蚁,鱼从悬崖跃入海中。

鱼像疯了似的在水中游着。可今时不同往日,这次动辄感觉身体发沉往下落。它急忙奋力游动。可冰冷的水令它痛苦,每次游动水中的盐分都强烈地刺激它。

而且眼睛一点都看不见,只能漫无目的地游荡。

几天后,鱼被冲上岸。大量的白沙重重地覆盖着它,最终它被埋在了沙中。

开始鱼还能听得见海浪的声音,可随着沙子渐渐增多,最后它终于听不见那令人怀念的波浪声了。

注释

[1]原指家庭用于放置石油的木箱,用途广泛。(译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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