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开东:人生是一个不断书写的故事
最近在读研究中心的几本书,我时时沉浸在其中,如沐甘霖,如饮醇酒。尤其是干国祥兄的“生命叙事”给我极大的震撼。
在电子书的总序中,干干写到:“新教育核心理念之一,是生命叙事,以及生命叙事过程的多重编织。它最核心的意蕴是以下几条:
1.人的生命是一个不断书写中的故事;
2.每个人都是自己生命叙事的唯一主角;
3.成熟了的人,将是自己生命故事的书写者;
4.我们的生命叙事所运用的语言,来自于母语、文化、阅读;而所有我们遭遇到的人与事,都将是我们生命叙事的一部分,无论美好还是丑陋,无论平淡还是离奇;
5.生命叙事是生命向外畅开自己,不断汲取的过程,是不断创造新语言的过程,是和经典、他者不断相互编织的过程……
6.任何一次抉择,都有可能改写整个叙事;一次英雄的行为,可能会将一个原本平庸的叙事改成难解的生命之书。”
博尔诺夫说,“人是一种本质上虽不完善却努力追求完善的生物。”那么,如何去追求完善?新教育的生命叙事,给出了一条清晰的航标。
正因为我们认识到自身生命的缺陷,所以,生命才需要不断地书写,甚至于改写。这个书写的主体,只能是我们自己,任何人都无法代替。在书写的过程中,一切他者,最重要的当然是经典和我们生命的互相编织。除了他者,自身的裂变也非常重要,儒家强调“日有三省”,善莫大焉,新教育的“晨颂、午读、暮省”,不是也有这个意味。
干干对经典的态度,有一句很著名的话——经典等待我们吻醒。这类似于孔子所说的“人能弘道,非道弘人”。人能够阅读经典,发扬经典,被经典滋润;但经典却不可能主动滋养于人,只能等待人的唤醒。佛度有缘人。这种唤醒,一旦换成“吻醒”,就成了对待经典的一种姿态,正是这种虔诚的姿态,带来了经典阅读的最大效果。经典被吻醒,与我们单薄的生命形成了交织。生命变得丰厚,叙事变得丰满,人生因此而改变。
要知道,每个人都是文本,遭遇、危机、挫折等等,都是我们生命叙事中的恩人,不仅是生命叙事中的必需,而且是构成了生命叙事中的重要章节。
每个人都在讲述自己的故事,都个人都在书写自己的故事和人生,有的精彩,有的暗淡。但无一例外,人就是他自己要成为的那个人。
人的一生走下来,人生的地图也就绘画完毕了,我们循着他人的地图,或者是他人的生命叙述,又能有很多的人生启迪。这就像新教育研究中心的人对阅读史的剖析,既是教育心理学案例的解码,也是对阅读者成长的洁光片羽的探询。
有时候,我就在想,万世之师的孔子,他的生命叙事是什么?他画出了一幅什么样的人生地图?
其实,《论语》中说得一清二楚。孔子把人生分为六大阶段:
1.十有五,而志于学
2.三十而立
3.四十而不惑
4.五十而知天命
5.六十而耳顺
6.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
“十有五,而志于学”,在人生的第一个阶段里,孔子生命叙事的书写是——“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学习,并且在实践中形成良好的习惯,这不是很快乐的事情吗?
“十有五,而志于学”,并非十五岁之前,就不学;而是十五岁之前的广泛涉猎,只是人生的“浪漫阶段”。从十五岁开始,逐渐走向人生的“精确阶段”,才会真正明白自己要学的是什么,这就有了努力的方向,才开始立志学什么,获取什么样的价值底座,走什么样的人生道路。
“三十而立”,在人生叙事的第二个阶段里,孔子生命叙事的书写是——“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三十而立”,“立”什么,精确阶段,人生的准则都确立了,人也就成了顶天立地之人。这时候,人家就愿意追随你,和你交往,如水之归海。儒家认为“独学而无友,则孤陋而寡闻。”那么,远方的朋友赶过来,当然,是因为你“立”而有成,会给朋友更多的启迪。
“四十而不惑”,在人生叙事的第三个阶段里,孔子生命叙事的书写是——“人不知而不愠,不也君子乎?”
“四十不惑”,到了人生的“综合阶段”,对自己的选择,更是义无反顾,直道而行。这个时候,“不患人之不己知,患不知人也。”
成功失败,不系于心;人智人愚,不碍于眼。高朋满座,不会昏眩,曲终人散,不会孤独。这就是不惑,不惑,就是明白,明白自己为什么而活,自己的价值在哪里,他人不解与我何干呢?
此三者,是“孔门三乐”,当然,也是孔子的人生叙事的主动追求。师生的精神生命在此互相编织。
“五十而知天命”,在孔子人生叙事的第四个阶段,孔子生命叙事的书写是——“发愤忘食”。
知天命,但天命究竟是什么,我们岂能不察?
天命,即是指大自然客观存在的一种规律。这个规律,就像是看不见的手,冥冥之中存在着。这种客观规律,实际上也是“儒、释、道”三教的精华。佛家思想称之为“因果报应”,道教思想称之为“道”,儒家思想称之为“天命”。
孔子提出君子要“知天命”,“知天命”,才能“敬天命,顺天命。”最起码也要“尽人事,听天命”。儒家的“当仁不让,明知不可而为之”,即来源于此。但,五十岁,垂垂老也,时不我待,所以,必须“发愤忘食”。
“六十而耳顺”,在孔子人生叙事的第五个阶段,孔子生命叙事的书写是——“乐而忘忧”。六十花甲,耳顺之年。能够听得进逆耳之言,詈骂之声,不足为奇,最重要的还是“耳顺”,顺应天命。
正因为如此,所有的一切都是可接受的了。因为快乐而忘记了一切忧愁,进而是把一切忧愁都看成是快乐。陶渊明说,“乐夫天命复奚疑”,就是这个道理。
“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在孔子人生叙事的第六阶段,孔子生命叙事的书写是——“不知老之将至”。西方人的“从心所欲”,就是追求自由,所以说,“不自由,毋宁死。”但是,下一句,西方人往往就不说了,因为“一自由,就堕落。”但孔子却不会,从心所欲,却又合乎规律,合乎自然。
为自然而活,自然而然,这自然是人生的大境界。
但自然的规律是,人是会老的。不过,这种老,只是生理的年龄,清新刚健的儒家精神,决定了孔子的心理年龄,永远充满活力和使命,永远积极向上。一个人无论怎么做,都很自在,怎么会担忧自己年老了呢?“不知老之将至”的另一个原因,很可能就是“朝闻道,夕死可矣”,既然已经探求到了道之所在,死也无所怕了,老又值几何呢?
这就好像最害怕老去的,总是那些美人们。为什么?因为美人把自己的价值寄托在容颜上,当然害怕容颜的消逝了。所以说,“自古红颜如名将,最怕人间见白头。”
孔子对人生的六段式论述以及他的生命叙事告诉我们:人生应该是一种不断书写的故事。作为书写主体的我们,要用“坚定的价值判断与选择”为墨,用“执着地持之以恒的努力”为纸,书写我们“终身信守的理想主义”。
“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然心向往之。”这既是司马迁对孔子的景仰,也可用来表达我对兄弟们的礼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