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泽逊教授《尚书注疏校议》疏误四

四、(一四)阮元论日本古本之不可尽从3.《皋陶謨》監本卷四第三十頁一行經:“自我五禮有庸哉。”山鼎井《考文》:“古本'有'作'五’。”慮文《拾補》:“古本'有’作'五’,與馬同。”阮元《校記》:“'有’,古本作'五’。按:疏云:上言'五惇’,此言'五庸’。疑孔氏所見本亦作'五庸’,與馬本同。按古本多竊取《釋文》、《正義》屬之,此其證也。”今按:日本古本多與敦煌寫本合,自不可輕視,然亦未可盲從,即其異文觀之,似多屬俗本系統。

按:据杜教授按语云“日本古本多與敦煌寫本合,自不可輕視,然亦未可盲從,即其異文觀之,似多屬俗本系統”,可知杜教授以“五”之古本为误。当然对于此处为“五”还是“有”,还有其它观点,如顧頡刚、劉起釨《尚书校释译论》云:天秩有禮自我五禮有庸哉“有庸”——《釋文》:“有庸,馬本作五庸。”按,此處並列之四句其他三句作“五典五惇”、“五服五章”、“五刑五用”,則此句亦當作“五禮五庸”甚明,故馬、鄭古文本作“五庸”是對的。但伪孔釋此句爲:“庸,常。自,用也。天次序有禮,當用我公侯伯子男五等之禮以接之,便有常。”則伪孔本此句原自作“有庸”,而非“五庸”,没有沿用馬、鄭本。《唐石經》亦作“有庸”,成爲伪孔本通行本。我們整理《尚書》以《唐石經》爲底本,自不能改動“有庸”原句,但記明古文原本爲“五庸”,伪孔本“有”是誤字。

由于“五”与“有”无音韵上的通假或字形上的混讹关系,仅就以上考证而言,没能解释为什么会存在“五”、“有”两种情况,则无论持何说似皆有难以服人之处。下依文字流变讨论“五”、“有”之混讹的具体路径及时间阶段。甲、“五”、“有”之混讹的具体路径一、“有”与“又”的关系a、二字渊源“有”字甲骨一期作

(《殷虛文字甲編》)、

(殷虛文字乙編),而罗振玉先生《增订殷虚书契考释》云“卜辞中则皆作又,无有字”,实即指三期、四期之多借“又”为“有”。b、二字通借的时间阶段二字通借的时间阶段由殷商而至汉、晋,下面仅举首尾两个时间段。1、甲骨文。郭沫若先生《殷契粹编考释》“'又岁’'又大雨’之又均读为有。……'又雨’、'又大雨’二又字读为有。……'又二’乃重文,读为'有祐 ’    ”。2、汉、晋。汉代:如馬王堆帛書乙本《老子・道篇》“衆人皆又餘。”及“恒又欲也,以觀其所噭。”甲本、傅奕本、王弼本、河上公本“又”均作“有”。又如《經法・國次》“功成而不止,身危又央(殃)。” “又央”即“有殃”。又如《漢書· 韓信傳》“淮陰少年又侮信曰:'雖長大,好帶刀劍,怯耳。’ ”王念孫《讀書雜志》云“又,讀爲'有'。言少年中有侮信者。古字通以'又'爲'有' ,《史記》正作'少年有侮信者' 。”晋代:葛洪《抱朴子·金丹》“《太清觀天經》又九篇,云其上三篇,不可教受。” “又”即“有”。二、“又”与“五”混讹的时间阶段又五甲骨文

(合集5596)

(合集36429)

(合集26995)

(龜甲獸骨文字1.18.13)

(殷虛書契前編1.44.7)

(殷虛文字甲編561)金文

(布空大)

(刀弧背  右又)

(刀弧背  右又)

(鄭虢仲簋)

(麥方鼎)

(縣妃簋)

(白吉父簋)

(圅皇父)

(布空大)

(布尖)

(楚王酓章鎛)

(保卣)

(鄂君啟車節)楚简

(荊門包山2號墓竹簡)

(郭店楚墓竹簡‧性自命出)

(江陵九店56號墓竹簡)

(新蔡葛陵楚墓竹簡)

(新蔡葛陵楚墓竹簡)秦简

(《睡虎地秦墓竹簡‧日書甲種》)

(《睡虎地秦墓竹簡‧日書甲種》)

(《睡虎地秦墓竹簡‧編年紀》)

(《睡虎地秦墓竹簡‧日書乙種》)

(《睡虎地秦墓竹簡‧日書乙種》)汉

(郭有道碑)

(史晨碑)

(甘肅侯官簡牘)

(甘肅侯官簡牘)敦煌

(《敦煌俗字典》)

(《敦煌俗字典》)(楚简及汉代文献中“又”与“五”的字形颇多,仅选较易混讹者。而《敦煌俗字典》中亦选较易混讹者。)可见,“五”字若磨泐则可能被误认为“又”,而“又”不可能被误认为“五”(当然,这里面有个特例,即上面所举

字,学界有“五”、“又”两种观点)。据上表所列“又”与“五”混讹的时间阶段大概在东周到唐,但汉以前的写本文献中二字还是区别较大。此后二字字形相去即远。二字在《敦煌俗字典》中部分字的区别似乎为下面是否有一点。这样的混讹也是有它例的,如銀雀山《晏》“令所堵(睹)於”,而传本《晏子・内篇諫上》云“今(令)所睹于塗者,無問其鄉”,对此銀雀山漢簡整理小組释云:明本“今”为“令”之訛字,它本有不誤者。但因为“有”通“又”的时间下线在晋,所以“五”混讹为“又”在战国或汉的可能性较大。因此推知此处“五庸”为较早的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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