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闽札记:乡愁 伯父曾回去“剿匪”
伯父住过的梧桥老宅
每当到了"六一"儿童节,我总是很怀念童年快乐的日子,尤其是我过世的伯父,他的音容笑貌仿佛一直在眼前......小时候,大约10岁那年,堂兄荣松得了中耳炎…伯父不得不带其到龙溪地区医院做手术…结识了来自紫泥镇新洋村桃源社的林火夫大叔,也许是投缘吧!在同一间病房里,火夫叔恰好带着长女去看耳朵…老一辈人看着这俩小孩,一个有帅气,一个圆润美丽…因此惜缘而成"亲戚"般的好友,出院以后,逢年过节总是来来往往,我家饭桌上也终于看到稀罕的紫泥海蛏,蚵仔…
作者与堂兄荣松在家乡的老芒果树下合照
我有时作为伯父的小跟班,背点番薯或者花生米去紫泥桃源回访…那是当年我最惬意的事…尤其是火夫叔夫妻,对我"阿水长阿水短"的热情招唤…那"下水仔"人用闽南语叫"水",便是北溪山场人"漂亮"的意思,堂兄隐约与火夫叔的大千金"大丽"对上号…而我却暗暗恋上更秀气可爰的"二丽"…那个感觉是天真无邪的…虽然二丽那时才7~8岁估摸…火夫叔婶每每倾尽所有,摆满一大桌咸淡水都有的水产腥荤请我们吃饭…这对于吃厌甘蔗、花生和番薯,缺钙少腥的步文人而言,无疑是上帝的恩赐…
海鲜大宴
过去,伯父平常一买就一整酒瓮的壳香白酒…每当夜幕降临时,自个儿便在家中床头配点炸花生、炒咸菜喝闷酒…有时我刚掀开房门簾露出毛毛头,耳边便听到伯父亲切的"来来来,小囝精陪阿伯喝几盅…"的召唤,久而久之,我便成了伯父的酒友…也是伯父倾诉衷肠的稀罕对象…
伯父解放前就有机会去漳州闽南公学(旧龙溪师范)读书…因为爷爷算是梧桥村的大户富农,在学校受地下党员李锁住老师的影响,伯父暗中加入了中国共产党…解放后,伯父华丽转身变为解放军治安部队——"闽南剿匪突击队"翻译队员…
伯父参加长泰剿匪
时间回溯到解放初的长泰山区,三更半夜,在夜深人静的峭壁悬崖边,伯父一行人提前埋伏在事先侦知的山路两侧,不一会儿,便隐约听到有夜行土匪"沙沙沙"的下山脚步声…"不动"…一听情势不妙,鬼精般的长泰天柱山惯匪便"哗啦啦"地翻滚下山…营长带着"北仔"解放军战士…地形不熟,只好下令"打"…枪支瞄准,手榴弹抛扔,纷纷指向土匪滚落的山坳里…天亮绕道一看,吓死人了,山脚边七零八落的弃尸有10多具,有的断头,有的无脚无手…血染着茅草艾芜,血滴变成黑色水珠…这不是穿土布的农民么?怎么上山投敌反共了,变成了土匪,打死不用赔呀!这是我听惯了伯父讲过N遍的老掉牙故事!
被打死的长泰土匪
火夫叔在酒桌上听到伯父吹牛…不禁询问"大哥,那你为啥现在还当农民呢?不早就是党员,革命干部了?"这么一问,闽南人叫"臭头掀帽子",也是伯父平常喝郁闷酒的心病…伯父感叹说”这叫"得意不能忘形",也叫"看不破形势吃大亏"呀!…”五十年代初农村土改时,伯父在部队已由翻译员晋升为解放军副连长,配有驳壳枪,伯父叫"大磕七",可装填20发子弹…古谚云"忠孝不可两全",有一天,伯父听到我父亲带着三弟来部队哭诉,说是爷爷的田园房产绝大部分被充公,人又被土改工作队带走,关押在漳州东郊的东屿区公所…伯父本来是个孝子又是急性子…二话沒说就唤来两个兵,连夜奔赴东屿区公所,把我爷爷强行“抢救”出来…然后,回到本村大祠堂前,叫手下的兵抬一挺机关枪…像剿匪一样向祠堂前的七星潭猛烈开火,发私愤打完一梭子机枪子弹,又打空了自带的"大磕七"子弹…当天晚上,解放军和梧桥土改队杠上了!哪一年,伯父年龄才21岁,入党和参军的时间都不长,父亲和叔叔分别是17岁和15岁,我祖母早就过世了。读过《三国》的伯父后来常说:“国用大臣,家用长子”可见他的传统家族观念还是比较强的……当听到两个弟弟说,老家田园和房子被充公了,父亲也被抓走了,伯父由于对土改政策的理解不透彻,一时失去了理智,把土改工作队当成“土匪”,私自带兵回老家去“剿匪”,一时失措,成自己几十年的悔恨!
文化大革命批斗现场
最后结局可想而知…伯父先是被关禁闭,接下来撤职…不服再遭开除回乡务农…被其威胁过的土改工作队,把他的阶级成份定为"四类分子"…到了文化大革命…好在当年的战友出面,不然早就被批斗游街,伯父沒死亦致残了…这便是伯父当年的牛逼、任性和后来的郁闷…故事里还真有故事!
这一张老照片,1966年春节伯父全家照。当年穿的都是土制棉布衣,却有幸福指数,膝下两男两女一家6口。1966年文革正酝酿,改革开放还没这概念堂姐茶花村姑的朴素。
对比这张更早的1950年7月2日老照片,右一的伯父,身段清瘦却自信阳光,在长泰剿匪中小憩,看似大功已成。相片中的战友此时再举枪已无敌人可击毙。
1950年春,伯父在长泰天柱山下伏击土匪
剿匪中的伯父从容而勇敢,经历危险享受刺激当年的风烟如故,长泰山水依然充满魅力,俊采风驰…今非昔比
1950年伯父参加剿匪的老地方长泰山重村
后来,伯父的八个子侄有五个考上了大中专或者参军了,他的长外孙邱瑞枝,在江西于都发展大棚蔬菜,当了协会会长,重走红色的'长征'路!邱瑞枝外甥说:“感谢改革开放的好政策,现在拥有使用权的土地1850亩,拥有的房产超过5000平方,我先富会带后富,共同富裕吧!”这是60年后的一个轮廻吧,我也说不清楚!
梧闽风采
郑亚水,笔名梧闽,自号"山石码'',毕业于漳州农机校和厦门大学政治学系,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先后由漳州市图书馆出版《秋水白云》《西方国际政治研究》、作家出版社出版《白云深处》、海风出版社出版《月泊龙江》等书籍。
2001年中国东欧经济研究会授其《企业文化一一现代企业的灵魂》''优秀社科论文一等奖'',并入选《中国改革发展论文集》(北京希望电子出版社);2009年11月,该论文被清华大学收录《n<1知网空间》智库咨文。
作品《<兰亭序>拾遗》一文于2010年9月入选《中国散文家代表作集》(作家出版社),并荣获2010年度中国散文学会“中国当代散文奖”;2015年春,经中瑞两国相关部门批准,被授予瑞典皇家艺术学院“荣誉博士”称号;2021年8月,作品《说好的父亲》荣获“相约北京”全国文学艺术大赛一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