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正华治疗反酸经验
反酸乃吞酸和吐酸的总称。一般而言,反酸是吞吐酸水的症状,常与胃痛兼见,但亦可单独出现,常见于西医的消化性溃疡、慢性胃炎和消化不良等。中医对反酸的认识由来已久。隋代巢元方《诸病源候论》中云:“噫醋者,由上焦有停痰,脾胃有宿冷,故不能消谷,谷不消则胀满而气逆,所以好噫而吞酸。”刘完素在《素问玄机原病式》中认为,反酸是由热邪落于胃经而导致的,云:“酸者,肝木之味也,由火盛制金,不能平木,则肝木自甚,故为酸也。如饮食热则易于酸矣……”《丹溪心法》云:“吐酸……平时津液,随上升之气,郁积而久,湿中生热,故以火化,遂作酸味,非热而何?其有郁积之久,不能自涌而出,伏于肺胃之间,咳不得上,咽不得下,肌表得风寒则内热愈郁,而酸吐刺心,肌表温暖,腠理开发,或得香热汤丸,津液得行,亦可暂解,非寒而何……”总之,反酸的发生与饮食、情志等因素有关,如情志不畅,气郁伤肝,肝失疏泄,横逆犯胃可致胃气上逆。饮食不节,损伤脾胃,胃失和降,气机阻滞亦可致呃逆反酸。
辨证分型
颜正华教授认为,无论何种病因,反酸均当先辨别寒热。
热证 热证以吞酸时作,嗳腐气秽,胃脘闷胀,两胁胀满,心烦易怒,口干口苦,咽干口渴,舌红,苔黄,脉弦数为主症。治以清肝泻火,和胃降逆。常用方剂为左金丸加味。为增强和胃制酸的作用,可酌加乌贼骨、瓦楞子;兼食滞者,加鸡内金、谷芽、麦芽、山楂等。
寒证 寒证以吐酸时作,嗳气酸腐,胸脘胀闷,喜吐涎沫,饮食喜热,四肢不温,大便溏泄,舌淡苔白,脉沉迟为主症。治以温中散寒,和胃制酸。常用主方为香砂六君子汤加吴茱萸。如脾虚不运,湿浊留恋中焦,舌苔白腻不化者,可加藿香、佩兰、苍术、厚朴以化湿醒脾。
治疗方法
颜正华教授强调,反酸多由肝胃不和诱发,并认为疏肝当予通腑、活血等法并用方可收佳效。其临证治疗视病证具体情况采用三种不同的治疗方法,即疏肝和胃法、通腑降胃法和活血治胃法。
疏肝和胃法 反酸所见之胃脘、胸骨后烧灼样疼痛、胀闷不适,常见诱因为情志不遂,肝气郁结,气逆犯胃。肝主疏泄,以条达为顺。胃主受纳,以通降为和。脾升胃降,肝气条畅,乃相因相用。肝胃一荣俱荣,一伤俱伤,生理上互相促进,病理上互相影响。颜正华教授临床将肝胃失和归纳为三种原因:一是多数患者先有精神刺激,脘腹不适随即出现。即情志不遂致肝失疏泄,肝气郁结致脾胃升降失调,出现“木不疏土”。症见脘腹胀痛、烧心、纳差、呃逆。二是肝气横逆,脾胃失和,浊气上逆,即“木横克土”。症见脘腹胀痛窜及胁肋、反酸、呕逆、嗳腐。三是饮食失节,脾胃失健,升降失枢致肝失条达,即“土壅木郁”或“土虚木贼”。症见食少纳呆,胃脘隐痛、胀闷,泛酸,呕恶。因此,反酸的主要病机不外肝胃失和。治疗的关键是肝胃同治,各有所重。颜正华教授擅用理气疏肝、通降和胃、肝胃同调之法,选择药物忌刚宜柔、升降相因,药性以轻灵见长,方用柴胡疏肝散加旋复代赭汤加减。处方常用柴胡、香附、川楝子、佛手、香橼疏肝解郁,条达肝木;以陈皮、木香、代赭石、旋覆花、甘松、绿萼梅、谷芽、麦芽、枳壳降胃逆,通腑气,调脾胃;重用白芍配甘草,柔肝止痛,与理气药相辅相成,缓解肝胃上冲之逆气。此外,据症调整左金丸中黄连、吴茱萸的比例,可有效抑制反流。或以黄连炒吴茱萸,或用海螵蛸、煅瓦楞子以加强制酸的效果。
通腑降胃法 颜正华教授认为,反酸现象乃胃气夹肝胆浊气上逆所致。胃乃六腑之一,胃气上逆不仅与肝郁密切相关,与腑中浊气不降亦相关。腑气相通,以降为和,通肠腑降胃气,事半功倍。治宜舒畅肝气,通降腑气。腑气通则胃气降,胃浊降则脾气升,中焦枢转得利,肝胃协调,诸症则消。反之,则影响脾脏升清,且横窜致肝失疏泄。凡肝胃不和、脾胃不和或胆胃不和均在疏肝调气之中辅以通腑降浊之法,使中焦气机顺畅,还胃受纳之功。治疗反酸伴有便秘者常用瓜蒌、决明子、当归、郁李仁、枳实、槟榔、大黄、生首乌等,不囿于攻下或润下,辨证灵活,驱浊外出。
活血治胃法 颜正华教授临证善于观察患者的气血,他认为,反酸患者病程日久,久病入络,气血失和,瘀血阻滞;又因肝气郁结,气滞血停,血瘀胃络,气血相因相果,使病证加重难愈。临床所见患者胃脘痛持久、顽固,入夜尤甚,均为气滞血瘀所致。治疗中,颜正华教授提倡理气勿忘活血,治胃勿忘活血,常配川芎、赤芍、白芍、丹参、延胡索、失笑散、当归、大黄、乳香、没药等,并根据瘀血之轻重选用药物。
医案举隅
典型案例1
李某,女,60岁。1996年11月18日初诊:诉反酸5年,加重1个月,因家中发生变故,近1个月来病情加重,胸骨后烧灼感,伴疼痛反复发作,入夜尤甚,拒按,剑突下胀闷,嗳气,泛酸,口干,不欲食,大便不成形,每日1次,体瘦,面色萎黄,乏力,懒言,舌淡、苔白,舌下青紫,脉沉弦。西医诊断为“反流性食管炎”。
辨证:肝胃气滞,瘀血阻络。
治法:疏肝和胃,理气活血。
方药:香附10g,枳壳10g,陈皮10g,焦三仙各10g,赤芍10g,丹参10g,醋延胡索10g,白芍20g,当归20g,太子参30g,黄连15g,吴茱萸5g,炙甘草6g。7剂,水煎服,日1剂。
1996年11月25日二诊:药后烧灼感,疼痛、胀满症状减轻,仍神疲乏力,时有打呃儿、嗳气。治以活血益气,健脾养胃。上方去当归、焦三仙、赤芍、白芍、炙甘草,加白术20g,砂仁(后下)5g,旋覆花(包)10g。调理半个月,诸症悉除。
按:本案证属肝胃气滞,瘀血阻络,且疼痛感较重,治以疏肝和胃,理气活血。方中香附、枳壳、陈皮为疏肝理气之品,三者合用共奏疏肝和胃之功;赤芍、丹参、延胡索为活血化瘀止痛之品,三药配伍以达活血祛瘀之效;白芍、当归、太子参为补气养血之佳品,针对体瘦、面色萎黄、乏力、懒言等虚证而用;黄连、吴茱萸为制酸名方左金丸中之固定配伍,然考虑患者具体病症特点,灵活调整黄连与吴茱萸的用量。
纵观全方,攻补兼具,动静相宜,疏肝活血之中亦有补养之意。二诊时,针对患者打呃儿、嗳气之症较显,酌加旋覆花、砂仁以行气降逆,气逆得止,则反酸自消。
典型案例2
赵某,女,59岁。2008年11月29日初诊:诉反酸,烧心,呃逆时发1年余。1年来时发反酸,偶吐酸水,烧心,呃逆,纳食时好时坏,胃胀,背部放射性发热,略有便秘,眠可,口干渴,身烘热,舌红,苔黄,中部厚腻,脉弦细。
辨证:肝胃郁热。
治法:疏肝理气,泄热和胃。
方药:黄连5g,吴茱萸15g,赤白芍各15g,旋覆花(包)10g,煅瓦楞子(先煎)30g,香附10g,乌药10g,百合30g,全瓜蒌30g,决明子20g,炒枳壳6g,佛手6g,绿萼梅6g。7剂,水煎服,日1剂。
2008年12月6日二诊:患者诉,烧心、反酸减轻,仍打嗝,胃中嘈杂,胃胀,口干苦,口腔异味,纳可,二便调,眠可,无烘热感,舌红,苔黄,中部厚腻,脉弦细。
方药:黄连4g,吴茱萸15g,赤白芍各15g,旋覆花(包)10g,煅瓦楞子(先煎)30g,香附10g,乌药10g,决明子20gg,炒枳壳6g,佛手6g,绿萼梅6g,丹参20g,青陈皮各6g。14剂,水煎服,日1剂。
2008年12月27日三诊:患者诉,诸症减轻,现偶呃逆,大便稀软,日2次,舌尖红,苔黄厚腻,脉弦数。
方药:黄连4g,吴茱萸15g,赤白芍各15g,旋覆花(包)10g,煅瓦楞子(先煎)30g,香附5g,蔻仁5g,神曲12g,炒枳壳6g,佛手6g,绿萼梅6g,丹参20g,青陈皮各6g。14剂,水煎服,日1剂。
药后诸症尽释。
按:根据初诊症状,本案证属肝胃郁热。颜老喜用左金丸为基本方,调整剂量,随症加味治疗。其中,黄连苦寒泻火为主,佐少量吴茱萸既制黄连之寒,又辛热入肝降逆,以使肝胃和调。本方中配香附、佛手、绿萼梅、炒枳壳、乌药、旋覆花疏肝理气,和胃降逆;配赤白芍清肝凉血,养肝敛阴,柔肝止痛;兼以煅瓦楞子制酸止痛;佐百合养阴清心,以除烘热;全瓜蒌、决明子清热润肠,为便干而设。二诊时患者诉二便调,无烘热感,但胃胀明显,口干苦,口腔异味,故去清心除烦之百合及清热润肠之瓜蒌,而加青陈皮以增强理气除胀之力,兼加丹参凉血活血以使火降气顺。三诊时,患者大便稀软,故去润肠之决明子;仍舌尖红,苔黄厚腻,脉弦数,故易温热之乌药为化湿行气和胃之蔻仁与神曲。诸药合用,药证相参,灵活配伍,疗效甚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