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安山文学】黄文忠||芒鞋踏遍岭头云（散文）

    主编：非   鱼

我曾不止一次地在拙作中触及童年记忆，也多次叙述过童年的诸多艰辛乃至辛酸。确实，童年留给我的愉快的记忆真的不算太多，但惟其艰辛，才造就了我百折不挠、坚韧不拔的顽强意志。

童年时，别的孩子都有新衣新鞋，而我的记忆里，童年很少有穿新衣的印象。而那时的孩子，互相攀比的就是谁的新衣多、式样好、料子贵。我心里非常清楚：若与他们比穿戴，我只能是自取其辱。而童年时的我，就明白一个道理：新衣新鞋，只要有钱，就能购得；而胸中学识，单单靠钱是绝对换不来的！我妈也常对我说：摔跤，新衣服就摔破了，而读在肚子里的书，是任你怎么摔也摔不掉的。所以，读书我自小就很用功。只是受文化大革命影响，放课闹革命。好在我从小喜爱阅读，他们“鲜衣怒马”出去招摇过市“闹革命”，而我则在家里捧着我的“四大名著”等，读得不亦乐乎、乐在其中。

但儿童的天性都是爱玩的。我记忆中，我儿童时最爱玩的就是蟋蟀和知了。儿童时代，其他的玩法我大部分都没兴趣。因此可以说，儿童的我是不怎么懂得玩的。真正懂得玩、懂得珍惜快乐，是进了大学以后。我的大学是在延安西路上的上海市教育学院完成的，教高等数学的老师叫胡世伦。他比那时的我们大不了太多，但他却不无哲理地说：人生易过，要赶快趁着念大学时，多学多玩，好好用功，不然就永远来不及了……

那时的我，囿于见识，犹疑参半，既不敢太放纵玩，但人之天性就是爱玩，因此也不甘心一点不玩。所以，在大学时，下了一点功夫学会了玩围棋。后来，常听有见识的人也如此说，人生就是一个“玩”字，看你如何取舍；加上自己经历、阅历、以及耳闻增多了，才若有所悟的渐次热衷于游山玩水，欣赏大自然的钟灵毓秀的山川形胜，江河壮美；以及抆枰斗智的迷人乐趣。只是限于时间精力与财力，涉及范围真的极其有限。

我的第一份工作是务农。那是脸朝黄土背朝天的不间断劳作，根本没有任何休息日。只有无休止的劳心劳力，忍受忧生哀死的辛苦劳作。好在我喜爱写作，农村里，我也算一个识文断字的人才。是人民公社级的通信员，俗称土记者。十八个月后，1981年始，土地征用、房屋拆迁，我被分配进了洋泾中学。从开始的场地扫地工人，渐次做食堂厨师、校办工厂机修工、体育室管理员、教导处排课员、图书室管理员、数学教师、学校会计、校办工厂财务总管，洋泾中学原校长蔡云露，曾在学校教工大会上说过：“黄文忠同志，除了校长没做过，学校几乎所有的工作他都做过了，而且各项工作都做得很出色。”

本以为在学校里会有所施展了，却不料，遭别有用心的顶头上司（事后犯贪污罪被开除党藉开除公职，九二年，我曾被校方领导和学校常年法律顾问专门邀请回学校，帮助洋泾中学出谋划策打赢了险些输掉的官司，挽回直接经济损失达四十万）妒忌，而不得不远离学校。万幸被上海新民晚报当作“人才”招进报社读者服务部。进了新民晚报，眼界更有所开阔了。在报社历练了近两年，我于1993年7月12号离开上海虹桥机场，漂洋过海，不远几万里去南美洲的智利国谋生。

虽说到了国外不足两年，我就得到了崛起式发展：挣美金、开豪车、住别墅，在了解我底细的中国人包括外国人眼里，成了不折不扣的“暴发户”。因为我有爱国心，也有民族情怀，我在智利接济过身陷智利移民局囹圄的中国同胞。确实是由于我的个人努力，拯救同胞于外国缧绁，此事曾得“中国外交官书法第一人”、时任中国驻智利大使馆大使王成家先生的高度赞扬，并在我开的智利沃尔索诺市（OSORNO）中华饭店大堂与其秘书刘建基先生手谈三局，侥幸获胜。那时的我，确实是有些风光的。只是，那时我身处的智利，虽是太平洋边上最长的国家，我却感觉自己像极了是被豢养在豪华鱼缸里的游鱼，可以遨也可以游，也确实每周一次带上妻子儿女游山玩水，儿子女儿也在当地享受最好的教育。儿子女儿熟练掌握四至五门语言、从小接受诸如骑马、音乐、舞蹈、绘画等课外辅导。在我却依然感觉是隔绝了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只能在一方小小世界里流俗浮沉。

春风得意的时候，难说七情六欲缠身、名利得失萦怀，“嗜欲深者天机浅，凡外重者内必拙”。物欲会蒙蔽人的智慧，过分关注物欲，必然导致思维迟钝。人心方浅得一分，尘世便深逾一丈。多少人在生浅无方之中耳濡目染，不能自拔。更有多少人在这深浅无垠之中迷失自我，乃至相互残害？

人生风雨，自是难免。多少眼前深醉的声色，早上才经一番吹洗，至晚就叶残花落，转化成无限萧索情怀，要回头追忆过往的荣华、曾经的美好了。残缺的情，落拓的情，回首不再的情，把已逾耳顺的人生带入逐渐了悟的境界，把半生荣辱得失，逐渐澄净为通达的智慧。此时才有可能玩出人生三味。也许忽见依稀空山灵雨或猝遇一番愁云迷雾，便恍然涌出一道灵泉，豁然开朗，如鱼儿复归大海，从此尽情快乐、海阔天空、都市深山……

大半生已然消逝。偶然回首、沉思，才了悟半世的辛苦遭逢、升沉漂泊，只如一场黄粱大梦。辛辛苦苦地周游世界、翻山越岭、劳心劳力地星夜跋涉，以为前途似锦、光明在望，一程程地披星戴月追将过去，忽而山穷水尽、忽而柳暗花明，好不容易来到了人生的清净之地、桃源世界，却发现，这就是童年所希冀的世界。

终日寻春不见春，芒鞋踏遍岭头云。归来偶把梅花嗅，春在枝头已十分。（唐.无尽藏）

一个人年轻时确实应该天南地北拼搏奋斗、充分积累，包括财富更包括思想。但到了人生的秋冬季一定要懂得放下、找到自我、找到本性、能认识自己，这是真正的超脱。世间痴男怨女，愚昧恼恨、牢骚满腹大多在于认不清自己。能够认识自己，就不会去心外求物了。王阳明说：心外无物。只有纯真的心性、至诚的神情，一捧心，一任情，才能遨游于三山五岳、甚至四海八荒，无忧自在地存身，也唯有一片快乐的真性情，才能玩出人生真味，使人生的暮年获得喜悦、安详、宁静……

             2020年8月21日草稿

             2020年8月28日定稿

             黄文忠于沪上慎独斋

 插图/网络

作者

简介

黄文忠，微信名：南风，号“慎独斋主"，1960年出生，毕业于上海市教育学院。曾任上海市洋泾中学数学教师、财务主管。上世纪九十年代初经人才市场招聘进入新民晚报，两年后赴南美洲智利经商。

自幼酷爱读书写字，退休后被书法名家林仲兴收入梅邻弟子，成为林仲兴入室弟子，专攻篆隶。现为五指山市老年书画研究协会会员。曾有书作在上海文史馆、上海图书馆、海南省民族博物馆展览，也有作品被收入《逆行中我们风雨共担》2020网络书画艺术展作品集。

2020年5月28月加入“中国老年书画研究会”，2021年元月22日被“中国老年书画研究会”吸收为创作研究员。有散文集正在出版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