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的少年不纯真
小学一年级时,为了体恤在县城工作的父亲转车的辛劳,母亲决定搬到外婆家的左厢房居住,倔强地每月付房租,即使手无分文,也绝不肯动娘家的一菜一蔬。无奈之下,外公在自家菜园里分出两垄地给母亲,自此,我们才有了属于自己的一片小天地。
从小我就是个胆小的孩子,来到陌生的地方,进入陌生的学堂,自是百般的不自在,每天哭咧咧地不肯去上学。又兼之外婆家院子里总是散养着鸡鸭鹅狗,其中有一只黄色的大公鸡和一只白鹅格外凶猛,看见弱小的我走过,就扑过来又叨又拧,我便愈发地不敢出门。母亲便每天早上送我去学校,常常是,她刚回身,我就被邻居家突然窜出的狗吓得大哭。母亲颇觉无奈,只好和邻居打了招呼,让他们的孩子带我一起去上学。
他们在前面走,我诺诺地在后面跟着,倒也一路平安无事,渐渐熟络之后,就成了好朋友。距离学校百米处有一道铁路线,路两边是大丛的紫色丁香林,花开时,真应了那句: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那里是孩子们捉迷藏的宝地,夜幕降临,每个孩子都带着一身的花香花粉回家,也不会被责骂。
母亲的两垄地虽少,却被种出了花样,夏秋两季,餐桌上渐渐丰盛了起来。母亲又买来一口猪,晨起暮歇地喂养着。小院里愈加热闹起来。夏末,外婆家的一只黑狗不小心在外面招惹了狂犬病,藏在院子的角落里口吐白沫,六亲不认地咬人。我一天不得有学上。后来,舅舅们全体出动,拿着棍棒家什围堵了一个下午,才将它赶出来杖毙在大门口。我坐在窗台上目睹了整个场面。那个下午,风刮得很大,院墙外老杏树上结出的青果子被吹落一地。
小学二年级,坐我后排的男生长着一张斑马脸,十分讨厌他。他大概也觉得不招人待见,就经常在上自习课时在后面拽我的小辫子,每一次都拽得生疼的,我就哭,也不敢告诉老师,回到家里,偷偷和母亲说了,母亲立马就告到了老师那里,接下来他被调到离我很远的座位去。每次经过我身边,他都傲娇地竖起拳头呼和我。这真是一件让人恐惧的事情。
五年级上学期时,又搬家到城里,母亲张罗着给我转学,颇费一些功夫。我得知自己要离开这里,便选了个时机,和老师说了不让她给我排值周生。同学们纷纷送礼物给我,无非是七分钱一本的方格本或算草本。每人两本。只有一位女同学送了一本。回赠礼物时,我心里赌她的气,当着其他同学的面分礼物,偏没有她的。她也不说什么,只是微微地笑。后来,转学不成功,我继续留在外婆家读完小学,升入初中后,才回到母亲身边。
后来,大家都长到了成年,又长到中年。搬到城里后,再回来只是看望外公外婆,极少见到少年时的伙伴。那条铁路线被废弃了,铁轨搬走,栽上了成排的杨树幼苗。丁香林还在,却鲜有孩童在里面玩耍,不安全的因素在,学习忙的因素也在。外婆院子里的家禽也愈来愈少,加之怕被人偷盗,全部关在笼子里养着。老杏树在外公外婆去世后的那个雨季,被泡烂了根部,与某一日的大风里,轰然倒下。
每个人都有鼎盛的少年时期,在仓促地人生背景里逐渐分离到各个角落,再不能回归。多年后的同学聚会,见到马脸男生,他已是一脸沧桑,再无少年时的霸气。他已经不记得那个整日欺负的人。他的眼睛穿透餐桌,穿过人群,穿过我,看着莫名处。
我也回过头去。一堵被粉饰的砖墙,就这样隔阂住了我们的少年。
图片 / 绿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