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为什么拆散段誉和王语嫣?执念败给了人性
文/江南晚来客
如题,金庸为什么拆散了段誉和王语嫣?
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们先来科普一下金庸武侠小说的版本。
金庸武侠小说有三个版本:
第一个版本是旧版,也就是读者通常所说的连载版,即1955年在《新晚报》连载《书剑恩仇录》开始,到1972年在《明报》连载完《鹿鼎记》结束,这是旧版。
第二个版本是修订版,也就是读者通常说的三联版,即金庸在完成《鹿鼎记》后宣布封笔,然后花十年的时间细细修订连载版的小说,查缺补漏,大大提升了小说的艺术水平,这是修订版。八零九零后的很多金迷熟悉的金庸小说内容,大都是这个版本的。
第三个版本是本世纪之初时金庸先生再次修订的版本,即新修版,这次金庸先生花了七年的时间,终于在2006年夏天将所有小说修订完毕,这也是金庸最后一次修订自己的武侠作品。值得一提的是,这次修订过后金庸收到了很多读者的反对意见,他们坦言金庸先生改变了他们少年时的共同记忆。
说到这个共同记忆,就不得不说段誉和王语嫣。
段誉和王语嫣是《天龙八部》中的神仙眷侣。
在连载版和三联版中,段誉都最终和王语嫣(连载版叫王玉燕)牵手成功,君子佳人,花好月圆,读者读到此处也长舒一口气。在影视剧中,不管是黄日华版《天龙八部》还是胡军版《天龙八部》,都是这个圆满的结局,这也是读者和影迷们最熟悉的《天龙八部》结局。
但是到钟汉良版《天龙八部》的时候,故事的结局有了很大的改变,这一版中段誉和王语嫣被拆散了,段誉最终没能和跪舔一路的王语嫣在一起。这不是编剧胡乱篡改,而是金庸本人修订的结局。
金庸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生生拆散了我们少年的共同回忆段誉和王语嫣?
答案只有七个字——执念败给了人性。
众所周知,金庸写王语嫣的时候,恍惚间都可见夏梦的影子。
夏梦是金庸的梦中情人,夏梦艳而不媚,贞静平和,大方温婉,年轻的金庸曾经对夏梦有过一点刻骨铭心的暗恋,故而在金庸笔下很多完美女主角的身上都能看到夏梦的影子,这不是秘密,这是佳话。
王语嫣毫无疑问也有夏梦的影子,甚至可以说王语嫣就是夏梦的化身。
年轻的金庸苦苦暗恋夏梦,就如年轻的段公子痴恋王语嫣;
无奈夏梦心有所属,夏梦冰雪聪明当然知道金庸对自己的痴情,就像王语嫣的心早已给了慕容复。
但是金庸先生心中依然有执念,笔下生花,写王语嫣的时候,写着写着就写成了夏梦。
最终在故事中段誉用自己的痴心和付出打动了王语嫣,枯井底,污泥处,才子佳人,花好月圆。
但是这个结局真的圆满吗?
当然不,这个看似圆满的结局,却蕴含极大的讽刺。
试想,王语嫣对表哥痴恋十数载,对表哥的痴心程度可说是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这种为表哥生,为表哥死的痴情,说放就能放下?若是如此轻松放下的话,那么她的感情未免太廉价。
但是年轻的金庸偏要让她放下,这也是年轻的金庸本人心中的执念。
都说时间可以冲淡一切,此言得之,时光飞逝,时过境迁,金庸本人步入花甲之年,心中的执念也逐渐放下。
还记得《天龙八部》结尾处段誉的心理活动吗?
段誉再次见到玉像,霎时之间,心中一片冰凉,登时明白:“以前我一见语嫣便为她着迷,整个心都给她绑住了,完全不能自主。人家取笑也罢,讥刺也罢,我丝毫不觉羞愧。语嫣对我不理不睬,视若无睹,我也全然不以为意。之所以如此自轻自贱,只因我把她当做了山洞中的‘神仙姊姊’,竟令我昏昏沉沉、糊里糊涂,做了一只不知羞耻的癞蛤蟆。那并不是语嫣有什么魔力迷住了我,全是我自己心生‘心魔’,迷住了自己。” 《天龙八部》
此时的段誉方才明白,色不迷人人自迷,自己并非被王语嫣迷住,而是自己的心魔,迷住了自己。
金庸又何尝不是?金庸暗恋的是夏梦,而非王语嫣,自己更非段公子。
段誉应该庆幸,庆幸金庸改了他和王语嫣的结局。
对于王语嫣来说,枯井底,污泥处的选择,更多是感动和无奈,而非爱情。
段誉的出现只是王语嫣在感情的泥沼里能抓住的一根救命稻草而已,或者说段誉仅仅是个备胎。
作为备胎的段誉,不要尊严,不要面子,死缠烂打,自轻自贱,所为何来?不过是放不下心中的执念。
这恰印证了《天龙八部》的主旨“众生皆苦,有情皆孽”,简而言之就是“求不得”。
这个充满佛学气质的词语正是《天龙八部》的中心思想。
佛语有言:人生有八苦,即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五蕴炽盛。
这八苦,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都是求不得之苦。
生,是求不得不生;
老,是求不得青春;
病,是求不得健康;
死,是求不得生;
爱别离,是和所爱人求不得团聚;
怨憎会,是不爱者聚集求不得解脱;
五蕴炽盛,是求不得清明。
求就是欲,求不得,即不能如愿,便苦恼,想得到的东西得不到,是痛苦。
《天龙八部》之中,人人都纠于这求不得之中,不得解脱。
无崖子对玉像的朝暮相处,是求不得;
天山童姥和李秋水对无崖子,是求不得;
乔峰和阿朱“塞上牛羊空许约”,是求不得;
慕容家为光复大燕不择手段,是求不得;
虚竹一心向佛却做不成和尚,是求不得;
王语嫣对慕容复的痴心绝对,是求不得;
马夫人对乔峰和段正淳的仇恨,是求不得;
鸠摩智痴迷武功却失去一身武功,是求不得;
庄聚贤任阿紫百般折磨毫无怨言,是求不得;
阿紫为乔峰所做种种却无回应,是求不得;
段延庆一心想杀死段家兄弟夺位,是求不得。
以上种种,皆求不得,故皆痛苦。
这个充满佛学、哲学气质的命题,奠定的全书的基调,以所谓的“天龙八部”来比喻世间诸人都深陷“求不得”之苦。
佛家八苦之中,生、老、病、死四苦不受人的意志影响,是自然规律,无人可以避免。而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五蕴织盛,却是可以通过个人的情感和意志来控制免除的。
但是奇怪的是,古往今来,芸芸众生,上至达官显贵,下至平民百姓,大都陷入“求不得”之中而苦苦折磨自己。
“天龙八部”用八种神道怪物来代表世间芸芸众生,或费尽心机,或使尽伎俩,或机关算尽,或明争暗斗,最终都是“反害了卿卿性命”。
这都是执念,“求不得”的执念。
金庸对夏梦,段誉对王语嫣,同样是执念。只不过,最终金庸先生看透了世事,参透了红尘,勘破了人性,不再受滚滚红尘“求不得”之苦,而是超然物外,毋用强求,一切随缘。
金庸勘破了人性,段誉也勘破了人性,对于求不得的人或者事物,远观即可,或者放在心底,而勿用强求,导致欲求不得,欲罢不能,徒增烦恼,带来无尽的伤心、焦灼、懊悔。
段誉带给王姑娘无数的感动,但是感动不是爱,两个备胎在一起,注定不能幸福,只好分开。
写在最后:
徐徐春风暖如诗,佩兰应约下瑶池。
姑射仙子入凡尘,娘子卓荦余生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