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 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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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释  然  

文丨张金玲    摄影丨旅途

赵信和李梅，年龄差5岁，这一对别人眼中的神仙眷侣年前相继退休了。李梅做人求完美，做事精准稳，干练有主见。她教子有方，儿子从上中学、大学到医学博士毕业留京工作，一路顺风顺水。光凭孩子省心，就羡慕死了认识他们的亲朋好友。

家家都有短板，人人互相羡慕。殊不知，老俩看到同龄人含饴弄孙也是羡慕得不行。人家的下一代都快上一年级了，自己的儿子连媳妇还没着落，有时看到熟人抱着孩子李梅就躲着走，跟矮人一大截似的。特别是近段时间，上半年因疫情推迟婚期的，下半年婚礼就扎堆了。每次收到请柬，她就莫名地焦虑。自己的妹妹还没有50岁，刚刚做了喜婆婆。面对亲朋好友对儿子的婚事的关怀她直接崩溃，和赵信嚷着要去当尼姑，找个庙宇肃静去。

赵信宠得李梅任性惯了，怕她出事。他觉得有必要让儿子重视起来，就打电话开门见山地说：“你小姨一当婆婆，你妈天天闹心，要去五台山出家。你也现实一些，抓紧解决个人问题，给你妈个定心丸，可别抑郁了出个啥事。”

儿子知道爸爸一向沉得住气，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给他打电话，于是连忙答应照办。

刚完成一台手术，儿子连忙拨通了妈妈的视频电话。李梅一看儿子还“全副武装”，就又心疼了。

“妈，这么年轻就退休，是不是很无聊了，我爸这么一个模范丈夫让你折腾得快抑郁了，说你要去五台山，你给我爸道个歉吧。”

“什么？我折腾，你要明白我为什么折腾他，是你不干正事，你爸给你当替罪羊的，你应该给你爸道歉才对。你已经立业了，你还不赶快成家……”母亲这一通牢骚强调的“你”，却被 “你”嬉笑着挡开了。“妈，你可真能找理由，又把你和老爸的矛盾转嫁到我身上了。哈哈，和你说多少次了，谈着了，一直谈着的。您别瞎操心了昂。我要换衣服了。”

见儿子要逃，她声高八度吼道：“快让你爷俩气死了，我都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什么？”儿子很熟悉妈妈的套路，他知道妈妈的发火是因为控制不了他而失落。

“去当尼姑去，我和你爷俩生气生够了。”李梅一网打着满河里的鱼，爷俩一起埋怨着，这样很解气。

“你和你儿子的事，又扯上我。”赵信无奈地笑着说。

儿子嘿嘿地笑了，见妈妈要怒，连忙打岔说：“妈，愿意过青灯伴古佛的生活吗？我再给你买串佛珠吧！”。

这是个什么玩意！母子的关注点不在一个频道上，这下真把李梅惹恼了，她赌气挂掉电话。不知道怎么解气，先把当年儿子给起的微信网名“领导”改成了“青灯伴古佛”，又一赌气把儿子拉黑了，然后就去拿证件收拾衣服，要赌气走人。

赵信后悔事闹大了，随即给儿子发了信息：本指望你劝劝，你倒捅了马蜂窝，咋收拾吧？

没想到儿子马上回了语音：“告诉领导，我中秋节回家，有惊喜。”

说实在的，李梅也知道，优秀的孩子结婚都晚得有些离谱，这是很多家长的遗憾。这个三口之家够幸福了，可她还是觉得不尽人意。不是她矫情，也不是她无病呻吟，可能是母爱使然吧。

没想到峰回路转，柳暗花明。这条语音还真解了围，赵信连放几遍，李梅破涕为笑，不计前嫌琢磨着“有惊喜”的可能。一年没回家了，妈妈想念儿子可不掺水分。三两天就放假了，李梅撒着欢地去忙家务了。

中秋节这天，儿子千里迢迢回到家，他憨厚中的自信显得人更帅气，医生固有的那份淡定让当父母的自豪踏实。李梅攥着儿子修长的双手笑里带泪 ：“有这么好的小伙子咋不抢手呢？”儿子笑笑。

吃着爸妈精心准备的午饭，他和妈妈开玩笑：“妈，看前天那个劲，以为你不管我饭了呢。一言不合就拉黑，你再这么任性，别赖我连乳名和学名都改了昂。”

儿子的幽默让李梅笑得喘不过气来：“你直接和我们断绝关系吧。”她在儿子脸上捏了一下，嗔怪道：“不让你谈恋爱的时候，你左一个右一个，现在都快四十的人了，更不着急了。你说只谈不结婚，这算什么事？”

儿子憨憨笑着说：“我刚刚三十三好不好，让你说的这年纪怪吓人的。这十年我就谈了一个，就一个。妈，我认为我最自豪的就是青春年少时，没听你的话，偷偷地谈了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

李梅一听吃惊地问：“过去怕你谈是担心你耽误学习，现在是怕你学傻了不会谈了！你早和我们说你谈着合适的不就行了吗？还是你考研后辅导的那个上高三的小师妹吗？你不说早分了吗？”儿子笑笑点头，母子逗得很开心。

“如果和你们说鸡下个蛋，你们得问它是怎么下的，又得逼我一五一十讲过程。现在，小师妹也二十八岁了，是公主但没‘公主病’，很会疼人的，也算达你标了吧。”儿子知道妈妈的心。

刚说完，儿子电话响了，他放下碗，走到阳台上。只听到儿子说：“阿姨也这样呀，说再不结婚就疯了，哈哈，那好吧，现在按我们的计划同时下通知吧。行，悠着点说，别让他们过度激动了。爸妈挺好的，谢谢。好，嗯，开心。”

像打谜语一样，听个七七八八，觉得是个好事。老俩瞅着儿子的背影，用眼神交流着。

挂断电话，儿子坐回爸妈身边，欲言又止，爸妈有些摸不着头脑。俗话说，儿大三分客，和父母也有不好意思的时候。

“缺钱吗？要多少你说就行，”赵信边说便起身“我给你拿卡去。”

李梅连忙说：“给他农行那个，里面钱多。”

儿子把爸爸拉住坐下，说：“不是的。老爸老妈，知道这些年你们省吃俭用，为的是让我在外吃穿用都不寒酸。你们也表示过：我考上大学不管我了，以后又说博士毕业不管了，再以后说等有工作了就真不操心了。尽管我和妈妈说过多次，学习、找工作、找媳妇都是我的事，你们操心不管用的。可你们就是愿意劳心劳神，原来是觉得你们瞎操心打乱了我的生活，越叨叨越不和你们详细说，现在想想很惭愧，是我…….”

人就是这么怪，孩子一说人话父母就受不了。李梅立马抽泣了。

“本想春节带着女朋友回家，给你们一个惊喜的。结果一场新冠打乱了一切。我是胸外科医生，自然要去武汉救援的，换岗回京休整隔离完两天，我的女朋友也去武汉对口支援了。”

“是吗？原来我的两个孩子都是英雄呢。”李梅自豪了。

儿子和妈妈击一下掌，小声说：“现在告诉你们个惊喜，不是盼着当婆婆吗？但是要答应我一个条件，乖乖地听我们的安排。不然我们还是不结婚。”

李梅喜出望外，这么好的消息，盼望了很久，来的却这么突然。连忙说：“同意同意。别说一个条件，多少条件我们也答应。爸妈就你一个，如果现在结婚，我们也给你一个惊喜。保证给你们办一个风风光光的豪华婚礼，我和你爸早就计划好了。”她激动地瞅了下赵信。

“别，咱不举行风光的婚礼，劳神伤财，没有意义。喜事新办，拒绝铺张浪费。”儿子摆手打断妈妈的话。他边吃边说：“没有经历这次疫情，我们也是很虚荣，也想办一个体面的婚礼。”

儿子打开手机让父母看当时武汉医院里的场景，美国现在的感染人数，然后说：“真的感恩祖国的伟大。疫情面前，人类真的很无奈，真比战场都残酷。在我俩互相等待对方回京的日子里，那份煎熬，让我们知道了一家人平安健康是多么奢侈的幸福。当女朋友回京隔离完成后的当天，我们就去领证了。因为我们感悟到生命很脆弱，该办的事要及早。我们已经在单位喜事新办倡议书上签字了，鉴于当前疫情不适合聚餐聚众，所以不请客也不在老家大办婚宴。”

“咱这里不是北京，可以放心的聚。这么喜庆的一个事，一定要好好办，不能让女孩说别的，也不能让亲朋好友说你爸妈不干正事。我多想看到婚礼上我的儿子着唐装，儿媳凤冠霞帔，十里红妆，美极了。我们都盼了很久了。”妈妈着急地说。她内心追求的那份向众人展示孩子的自豪和家庭综合实力的愿望非常强烈。

“今天专程赶回来就为这事。上纲上线的说，就是贯彻执行新《婚姻法》，制止索取彩礼和大操大办的歪风邪气。千万别什么都要跟风，不大操大办才是干正事。往小处说我俩都是党员，不走老路，会别有一番天地。”儿子认真地说。

当家长的就是贱脾气，对孩子没有最好，只有更好。尤其五六十年代出生的家长，他们为孩子比父辈忙碌出了更多新花样：孩子升学宴、结婚宴，孙辈的满月宴，哪一件都是兴师动众，累得身心憔悴。大家不甘落伍，乐此不彼，经常赶场子一样的奔波。他们固执地借孩子的成长节点弥补自己曾经的遗憾。

儿子不容置否地说：“我知道你们这个年龄段的长辈们爱讲排场。其实经历了这次疫情，人们对生命的感悟已经上升到一个新的层次，对一些多余的社交和‘面子工程’也没那么在意了。”

儿子接着说：“我们是这么安排的，这可能是我俩最长的假期了，八天小长假外加我们的婚假一共半个多月。双方父母培养我俩都付出太多，尽孝要趁早，借这个机会，陪你们一起去旅游，回京后给你们做一个全身体检。你们健康，才是真正的爱我们，那些过眼云烟的所谓排场对我们的爱情没有意义。”老俩面面相觑，像病人听医嘱一样。

“她叫安心，也比我小五岁。庆幸的是我俩情投意合，一个为爱而娶，一个为爱而嫁，别无他求。”

李梅没咒了，扫兴地说：“就这么一票否决了吗？”

“咱家祖坟上烧高香了，当年你妈也没要彩礼。别看穷，光摊不爱财的好媳妇。”赵信抓紧给李梅转个弯：“俩孩子相爱逾10年，从初恋走到婚姻殿堂多么纯粹和神圣，这才是爱情本来的样子啊！”

“可是咱也不能亏了女孩，等会把银行卡归归一起给女孩吧。你们的事你们做主吧。”李梅觉得儿子长大了。

“你们好我们才好。好好爱你妻子吧，我们一定把你的小安心当女儿一样疼着爱着的！”李梅瞬间也觉得自己热衷的那些东西没原来那么重要了。

儿子点点头笑着，然后让爸妈看女孩刚刚发来的信息：亲爱的，后天，我将陪同父母一起到美丽的黄河三角洲拜见公公婆婆，然后按我们的计划陪双亲向幸福出发。

老俩一下子喜欢上了这个没见面的儿媳妇，霎时心里亮堂极了。

李梅亲了一下儿子说：“这么暖心的信息，把妈的心都暖化了呀。小女孩家教很好的，有个小棉袄的感觉，真好。”爸爸也跟着来了一句：“不错的，傻小子有傻福。娶个好媳妇，幸福三代人，比啥面子都好。”

老俩仔细想想，这种不随波逐流、倡导新风尚不也是当年自己所喜欢的吗！现在经济条件好了，处处攀比衍生出来的婚姻名目繁多，形成了从城市到农村大操大办的歪风，致使家长打肿脸充胖子，为了面子活受罪。很庆幸年轻一代敢于打破壁垒，毫不客气冲破父辈作茧自缚的陈规陋习。他们比父辈的消费更理性；他们摒弃繁文缛节，做事更高效，交往更单纯；他们依法办事，不触底线。相信在他们引领下的明天会更幸福、更美好。

李梅释然了，心里从没有过的轻松。

作者简介：张金玲，女，从教38载，山东利津人。在清浅时光里，惟愿心事如莲，纤尘不染，用饱蘸真情的笔书写时光静美岁月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