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雪都是一滴水
雨夹雪的天气里,我们可以坐下来,一起谈谈海子,谈谈诗歌的走向,谈谈一块巧克力奶糖的味道,谈谈关于一场爱情的得与失,以及我们目之所及的过去与将来。我们唯独没有谈起的是琐碎的生活现状和破落不堪的情绪。对了,我们也没有谈论柴米油盐酱醋茶,也没有谈及清明节前后的天气,好像也没有谈起对这个春天的向往。——仿佛我们的中年之后,已全然不在意节气、季节或者时光,一切到来的都是必然,一切失去的也是必然。在这两个必然面前,其它的事物都显得弱小可怜,不值一提。
其实,我们完全可以谈谈一杯咖啡,如何从进入一杯沸水开始,渐渐融化成褐色的液体。咖啡应该是有颜色的“雨夹雪”。也可以谈一杯金骏眉,如何从一枚茶梗里面过滤出淡红色的茶汤。茶是有味道的“雨夹雪”。如果我们对这些可以佐情的物件都不想谈,那就谈谈我脸颊上的那粒黑痣,谈谈我新染的黑发,谈谈我那件黑色夹杂着白点的羊绒大衣。你说,你的衣服也是一场“雨夹雪”。
瞧,我们还是没有选择真诚地老去,还能在一件凡俗的烟火器物里看到燃烧的欲望,炙热的情感,想为之拼去所有的纠缠。还能在一撮生活的盐巴里,挑出一粒各色,然后用我们的笔写出长短不一的诗行,轻漫不羁的散文,如果可以,也写出一部长篇小说,里面包括人们荒诞不经的情史、跌宕起伏的日夜,以及无所诉说只能编成文字的生之路线。我们唯一不能写的就是说明文,因为我们的爱没有逻辑性,不能把一张纸的结构分解成草木、稻谷和树皮,我们只能一边心怀浪漫又一边颓废循环地把每一天的日子都拥抱起来,并且无数次地献上我们的热吻,我们的肌肤,以及血液里凝固的那一点精魂。
所有的雪,都是一滴水。云里的水落在冬天就成为雪,落在春夏秋就成为雨。落在冬春之交就是雨夹雪吧?我们在这样的天气里,把一杯咖啡喝成粉末,把一杯红茶醉成宿夜。我们在这样的天气里,把往事定格在一个固有的空间里面,一点点分层,一片片分割,直至黄昏的光线照进窗棂,捡走一些叫做时光碎片的再生物。然后,我们尽量地去推开窗找寻,才发现,那些比较珍贵的东西都在悄悄地溜走,我们手中紧紧掌握的只是几句毫无来处的誓言和山盟海誓,还有的,就是一场接一场的雨夹雪、雪夹雨。而没有人知道,雨或者雪,最初都只是一滴水。
“青梅煮酒斗时新,天气欲残春。”别处春已残,这里却是春未至。都说,青梅煮酒,好趁时新。无春大概也无碍。春还在路上,不妨让我们先来在“雨夹雪”的天气里论论春光,谈谈某些无法立传的言情故事,流几滴来自肺腑的热泪,或许,情到深浓时,也假意惆怅,故作高深,学着古人说一句:“此时拼作,千尺游丝,惹住朝云。”
王安忆说:假如有人问我【为什么写?】我便回答:【为了生活得更好。】假如有人问我【为什么生活?】我便回答【为了写得更好。】这颇像一条追着自己尾巴的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