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尚乡】第一百零六章 造字不造账
王保合自然知道，有些事情如果没有人开头，后来就不会泛滥成灾。所以他在众人窃窃私语的时候，早就看见王天孝远远的在人群中欢笑，虽然脸上也带着喜庆，可是那欢笑只是一张皮，皮下面是像得逞的狼一样的得意。所以他早就知道，这一切都是王天孝的安排。
可是王保合什么也没有说，他很清楚现在他还不是王天孝的对手，贸然出击只会让自己陷入被动，所以他选择了隐忍。
这件事对王天孝来说，未必就不是一种试探，试探王保合自己的心性。王保合对理论的理解力、炉火纯青的“戴帽子”的技术，让他心中暗暗吃惊，于是也在心中盘算着如何才能够让王保合永远也无法翻身。
机会总是不约而至。县里面的一位领导到尚乡视察，就说了一句话：“这么好的一条河，只能浇河岸边那几亩地，剩下的几百亩都是旱地，可惜了。”于是乡长马上就领会了意思了，县长走后，立马就召集尚乡大大小小的干部开会，并且布置了一项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任务——架天桥，搞排灌站，把水引到高处，让所有的旱地都能够变成水浇地。
王天孝作为村长，第一时间就激昂慷慨的表了态，然后又苦笑着说道：“村长，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一切都不是困难。可是要说困难，我们村还真是有一点点。就是我们村没有会计，这么大的工程，自然是要有人精打细算，难免要有人专门管财务。只要有人能够承担起管钱的任务，我什么都保证完成。”
乡长八字胡子跟着笑抖动了几下：“你这个老小子，有什么话只管直说，只要是能让县上满意，就算是你要睡我媳妇我都愿意。”
王天孝奸猾的笑了笑说道：“这我哪敢啊，就算是乡长大人借给我一万个胆子，我也不敢啊。”但是他心中却在回想上次冒冒失失地冲到乡长家里，乡长不在家，他遇见乡长夫人，然后两个人眉来眼去之后发生的事情。
“你个老狐狸，说正事说正事！”乡长笑骂道，从他的表情可以看出，乡长自然是不知道那天他家里发生的事情。
王天孝赔笑说道：“乡长大人啊，也就是几个关键人员的安排，还得请您做主。财务就交给王保合，出纳就王宝从，采购就交给王保耿和王保圈。您看合适不？”
这个乡长新到任没多久，自然也知道王天孝和王保合之间的恩恩怨怨，现在王天孝让他最痛恨的王保合管财务，心中就明白了，笑了笑，说：“没想到你小子竟然还能大公无私，好，人员就这么定了。”
王保合刚想说自己不识字，没有办法担任财务这个重任，但是话还没有说出口，乡长就把一切都定了，他也不好意思说什么。
散会后，走在回家的路上，王保合盘算着应该找人来教自己认字才行。找村里面的其他人肯定不行，不说这些人水平怎么样，王保合丢不起这人，再说时间也不允许。思来想去，只能回家问问自己的娘子。
李俊英听王保合说完，摇摇头说道：“我们家原来就不是大户人家，也从来没上过学。只是在病鬼家伺候病人的时候，男人经常读书写字，我见得多了，也就认得几个。王保合心中一阵高兴，认得几个就几个吧，多认识一个总比一个也不认识强。于是白天忙完村子里的事情，干完地里的活儿，晚上回到家就和李俊英学习认字。
李俊英原本就没有读过书，只是一些简单的字，难一点的都是连猜带蒙，似是而非的就自己决定念什么，可是半个月后，王保合见到一些常见字，虽然不能字字读出来，可是一眼看过去，大致能知道什么意思；在写字方面，一半用自己屋里人传授的，另一半靠自己拼凑创造。经过二次转手后的字，也只有保合一人认得。
学习的成果固然丰硕，可是家庭的成就也不小，李俊英怀孕了。于是王保合状态，基本上都是高歌猛进，格外的亢奋。
村子里面，修水渠的事情已经如火如荼了。要想让所有的农田都能浇上水，只能先把水引到村子周围最高的地方。然后再修四通八达的水渠。很快大半年过去了，水利设施已经有了雏形了，王保合的老婆眼看要生了，却出事了。
村长在全体村民大会上说：“账目有问题。”这可是一石激起千层浪。村民们都是自己出钱出力，想办成大事，谁要是从中私吞，那可是招众怒的事情。当然大伙第一时间都把目光投给了王保合，因为王保合是会计。很快乡里来调查，在调查大会上，领导们怒火中烧，群众群情激奋的时候，王天孝又爆出猛料了，说王保合作为会计竟然不识字也敢做会计，欺骗了广大乡亲们的感情和信任。王保合知道，肯定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但这问题一定不是出在自己身上。
于是查账开始了，县里面都惊动了，派出了财务专员，乡里全力配合，查账的人员分为两组，一组查账单，一组问王保合。查账单的那一组翻开账单之后，傻眼了，除了1到10这十个数字是认识的，其他的字，看起来像是汉字，可细看都不像是字，他们不认识。他们想找王保合来解释一下，但是真人对质审查的环节已经开始了，并且是全封闭。所以他们只能等着。
当面对质审查的那一组，一个人询问，一个人记录，一个人监督，让王保合将这个大半年一来每一笔新进的收入说出来，每一笔买卖用的钱全部说出来，最后要和账本对照。这可是一个大工程，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完成的，也就仅仅开了一个头，又有大事了——响应号召，大力提高钢铁产量。
于是大炼钢铁开始了。每家每户所有的劳动力都要到山里面去开采铁矿，炼钢炼铁。每家至少要去一个劳动力，王保合正在接受审查，李姬双目失明，只能是挺着大肚子的李俊英去了。
查账还在继续，热火朝天的大炼钢铁运动也在继续。三个月后，王保合回忆起了大半年以来所有的收入可开支。记录人员已经记了厚厚的三大本账目。因为王保合记得账目没人认得字，查账本的那一组只能让王保合去认字，不能看他自己以前记得账本，只能是查账人员把王保合以前写在账本上的字，一个一个写出来，问王保合是什么字，所以进展十分缓慢。
王保合心中十分担心自己的老婆李俊英，更担心她肚子里的孩子，也很想知道孩子究竟生了没有，是男孩还是女孩。可是他除了接触调查组的人，其他时间都是一个人呆在一个没有窗户的房子里面，没有自由。王保合常常自言自语的苦笑道：“这其实就是坐牢嘛！”
八个月后，查账终于结束了。查账的人员把王保合带到跟前，说：“你的账没有问题，每一笔收入和支出都准确无误，每一笔支出的价格都是正常的。你自由了。”说完话，他们就走了，回县城的回县城，回乡里的会乡里。没有人再提当初为什么要查账，但是王保合自由了。
于是王保合见到了阔别八个月的天空、太阳、旷野、村庄。当走出密闭的房间的一刹那，王保合突然觉得，活着真好。同时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话：“有仇报仇，有冤抱冤，账目分明，血债血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