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滚长江东逝水（三）

文/沉吟先生

战国七雄中，赵、魏、韩、齐踩着拉风的步伐从春秋一路走来，家家都有深厚的底蕴，堪称老牌强国。秦、燕、齐先天不太足，但胜在够勤奋踏实，一步步成为后起之秀。

战国初期，各国埋头发展，都希望憋足劲放大招。魏国任用李悝，楚国任用吴起，韩国任用申不害，秦国任用商鞅……进行了不同程度的变革。

赵国地处北方，不断有西北方游牧民族寇边，赵武灵王嫌衣服宽袍大袖，打架不便，于是师夷长技以制夷，着胡服，习骑射，兵甲遂冠绝一时，西退胡人，北灭中山国。后又横空而出两位绝世名将：廉颇和李牧。“翦起颇牧”，战国四大名将，赵秦各占其二。

秦僻处西陲，实力本落后于东方各国。公元前361年秦孝公即位后四处搜罗人才，卫国贵族公孙鞅应召而来，大刀阔斧，开阡陌封疆，废除井田制，重农桑、奖军功、推县制，统一度量衡，先后攻取魏之安邑、固阳，迁都咸阳。渭水穿南，嵕山亘北，山水俱阳，故称咸阳。咸阳南临渭河，北依高原，地处八百里秦川腹地，连接大西北，既便于往来，又便于取南山之产物。秦孝公从不争气的魏国手中夺取崤函之地，设置函谷关后，更成为秦国据之耍流氓的险要之地（原属晋地，表里山河诚不我欺），曾使六国军队伏尸百万，流血漂橹。

战国，顾名思义，这个时期最频繁，最不缺新意的事情，就是打架，各种花式约架，单挑、多打一、组团打群架……“国无宁日，岁无宁日”，“邦无定交，土无定主”。抬头仰视天空，赤日无光。照临下土，遍地狼烟。

经过商鞅变法，秦国日益强盛。面对不断扩张的秦国，东方六国渐渐感到了强烈的危机感，来自心头的不安和恐惧时刻盘绕回旋，在这样一种情况下，有一个叫苏秦的屌丝，提出了一种战略思想叫“合纵”，东方六国抱团组建合纵军事联盟以抗秦。这一抱团，就成了秦国的噩梦，见一次打一次，每次都被六国揍得找不着北，龟缩回函谷关。这个过程长达十五年。

这是一个打架的时代，但也是一个忽悠的时代。有需求，就会有产出，秦国不会被尿憋死。在苏秦当“从约长”当得不亦乐乎的时候，苏秦的同门张仪带着一张嘴开始了他纵横六国挑拨离间的生涯，用嘴活生生推动了中国的历史。

张仪首先下嘴的对象是齐国和楚国。

楚怀王对张仪说你来我这里有何贵干，张仪伸出拇指和小指，说你如果同齐国断交，要土地有土地，要女人有女人，我可以做主把秦国六百里土地让给你，可以把秦王的女儿嫁给你，狗骗你。

土地与女人，永远是男人无法抵挡的诱惑，用来忽悠下层屌丝管用，忽悠高层领导也管用。楚怀王很高兴，把相印交给张仪，屁颠屁颠派人跟着张仪去秦国要土地要美女。一回秦国，张仪就开始耍流氓，说自己跌断了脚，三个月不见楚国使臣。楚怀王以为是自己诚心不够，又加了一把火，派人去骂齐宣王是个傻逼。齐宣王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与楚国划地绝交。楚国使者再次要地，张仪伸出拇指和小指，说六里，要就要，不要拉倒。

楚怀王自己成了傻逼。

怀王怒。

怀王之怒，发兵十万，伏尸八万，流血千里。伏的是楚人的尸，流的是楚人的血。

因为齐国这次没有跟他一起打秦国，而是和秦国一起暴揍楚国。

后来楚怀王跟秦说我愿意出土地，买张仪过来，弄弄他出口气。秦王有点不好意思，张仪说不用客气，只要嘴还在，我就还能做一副担架卖给他。

果真不出张仪所料，楚怀王这个人蠢出了新高度，于是将屈原生生气死。

我们在《千年调，一场谈笑》中说过，春秋中叶以后，兼并战争加剧，“王者之迹熄而诗亡”，但南方楚国的民间歌谣不仅没有熄灭，反而以燎原之势，烧红了南方的半边天。不停加柴加炭，终于锻烧出了一个辉映后世、照耀千古的名字，这个名字叫屈原。

后来贾谊说，那是一个鸾凤伏窜，鸱枭翱翔、闒茸尊显，谗谀得志、贤圣逆曳，方正倒植、随夷为溷，跖蹻为廉、莫邪为钝，铅刀为銛的时代。

路修远以多艰兮，腾众车使径待。路不周以左转兮，指西海以为期。屯余车其千乘兮，齐玉轪而并驰。驾八龙之婉婉兮，载云旗之委蛇。抑志而弭节兮，神高驰之邈邈。奏《九歌》而舞韶兮，聊假日以媮乐。陟升皇之赫戏兮，忽临睨夫旧乡。仆夫悲余马怀兮，蜷局顾而不行。乱曰：已矣哉！国无人莫我知兮，又何怀乎故都！既莫足与为美政兮，吾将从彭咸之所居！

这是一个与现实的溷浊幽昧迥异的世界，也是一个充满奇异瑰丽神话色彩的梦幻世界。沉浮在这个梦幻世界，沉浸在这丰富而博大的情感世界，虽然可以暂时忘却现实的苦闷，却终难回避内心深处的苦痛。

也曾“指西海以为期”，一去不再回头，但终难舍弃故宇旧乡，故国之思终于战胜了决绝而去的念头。多年后自沉于楚地的汨罗江，实践了在《离骚》中的誓言。

人生的道路是如此难走，却又如此令人黯然销魂，有谁明白我的苦痛。屈原用一生的苦痛，生生吟咏出千年的绝唱。

张仪又先后去韩、齐、赵、燕等国，利用一张嘴外加一张厚脸皮生生玩废了六国合纵，实现了大丈夫纵天下横也天下的远大志向，所以这类人有一个共同的名字：“纵横家”。

继张仪之后，范雎又实行远交近攻，对远者如齐、楚，先给块糖哄着，对近者如韩、魏，下死手狠捶。

公元前262年，秦将白起攻韩，切断上党郡（今山西长治）与韩都联系，上党韩将冯亭请降于赵，赵孝成王接收上党郡十七城。秦国大怒，公元前260年，秦将王龁率兵攻取上党。赵军在廉颇率领下星夜驰援上党，赶赴长平（今山西省晋城高平市西北），上党已落入敌手，两军在长平对垒。廉颇持重老辣，依托有利地形固守不出。秦相范雎使反间计，赵孝成王调回廉颇，改任赵括为主将，却对秦军已换帅为武安君白起一无所知。白起天纵之才，出道后未尝败绩。八月，白起诱敌出击，将赵括围困于长壁。九月，赵军主力断粮四十六日后，强行突围，赵括中箭而死。为消灭赵国有生力量，白起将降卒40万人全部坑杀。

一时之间，长平之下，流血成川，沸声若雷。四十万怨魂冲天，养育人类千万年的黄土地，瞬间化作修罗道场，千载之下，仍闻厉号。据考证，今日山西省晋城高平市市西2.5公里的谷口村，即为白起坑杀赵降卒处，后世人称之为杀谷。后唐玄宗巡幸高平见头颅似山，遂建骷髅庙一座，分正殿和东西耳殿，以祭祀数十万被坑杀赵卒之先灵。改村南之山为头颅山，更杀谷为省冤谷。

从此，以兵甲而论唯一可与秦国争锋的赵国一蹶不振，至亡未能恢复元气。天下再无人能阻止秦国铁骑东进之路。

公元前236年、前232年，秦先后两次攻赵，战国四大名将之一赵将李牧独立支撑大厦不倒。

公元前230年，秦王政派内史腾率十万大军南渡黄河，攻破韩国都郑（今河南新郑），韩王安降，韩亡。

前229年，秦将王翦率军仍从上党攻赵，终于到了王翦和李牧两大名将对垒的时刻，王翦被李牧阻挡达一年之久。秦使反间计，以重金贿赂赵王宠臣郭开，诬陷李牧，怂恿赵王换将，李牧拒不受命，被赵王赐死。赵王自毁长城后，大树既倒，赵国再无可抗王翦之将，遂被秦军以狂风扫落叶之势，扫入历史往昔的回忆里。前228年，秦军破赵，攻占邯郸，赵王迁降秦，赵亡。

灭赵同时，秦已兵临燕境，公元前227年，燕太子丹派荆轲刺秦未遂，事败后当场惨死。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探虎穴兮入蛟宫，仰天呼气兮成白虹。（佚名《渡易水歌》）

秦王政扫平天下后，高渐离借击筑之机，扑杀始皇，失败被杀，从此，嬴政终身不近诸侯之人。

嬴政大怒之下，再加出师有名，派王翦攻燕，大破燕人于易水之西，翌年攻入燕人蓟都，燕王喜杀太子丹，向秦求和。

前225年，秦将王翦之子王贲率兵出关中，攻占楚国北部之城，保障攻魏秦军侧翼安全后，旋即回军北上突袭并围困魏都大梁（今河南开封），魏军依托大梁城防工事死守，秦军强攻无效后，引黄河水灌城，魏王降，魏亡。

前222年，王翦大军南下攻陷越都会稽，降越君，破寿春，楚亡。

前222年，王贲进军辽东，歼灭燕军，俘虏燕王，燕国灭亡。

前221年，秦王政命王贲率军伐齐，秦军避开齐军西部主力，由原燕国南下直取齐都临淄（今山东淄博北），齐王建不战而降，齐亡。

六国至此云散烟消，尽归于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