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冲演义第一回（下）：黑松林空手退大贼（作者 杨永明）

泸西东山，茫茫苍苍，海拔2400多米。南部熊山，郁郁葱葱。熊山西部，松林深处，张云鹏家——一所独立的四合大院，大门头上石碑刻有“大夫府第”。1906年， 清政府迫于革命形势的压力，宣布“立宪”，同时大赦天下，张翼廷得以返回家园， 张大廷却在归家途中被清廷派人暗杀了。张云鹏心目中的大英雄周云祥、姑爹陆鸣皋、伯父张大廷，一个个相继为国为民而殉难，仇恨的种子在他刚刚记事的幼小心田里播撒开来，爱和恨在他身上同时交织着、燃烧着。张云鹏母万氏，云南宜良红宝大村黑彝之女，为人豪爽仗义，正直厚道，常常接济穷苦乡邻，深得众人爱戴。张云鹏的父亲张翼廷，在大哥被害之后，一方面隐居深林，操持家务，一方面把复仇的希望寄托在后代身上，除自己教授史书武功之外，还把他们分别送到私塾及府城高等学堂读书。在父母的言传身教下，张云鹏同时获得了同情劳苦人民和反抗黑暗势力两种精神源泉。

张云鹏生长在云南松覆盖的绿林，耳濡目染的都是劫富济贫的绿林英雄，因此， 绿林豪性和刚正不阿使他从小就不愿死啃《四书》、《五经》，他喜欢的是侠气十足的《水浒》、《三国》、《七侠五义》。绿林侠客、英雄豪杰使他懂得了：大丈夫处世，就要铲除人间之不平，使人人有饭吃、个个有衣穿，才不枉来世上走一趟。而要达到这个理想，就必须具备经时济世之才能，行兵布阵之谋略。因此，他把读小说当作学兵法的入门，并在父亲的指点下通过那些生动、具体的战例导入那部血火浸透的

《孙子兵法》。

张云鹏心目中的英雄，除林冲、武松、鲁智深之外，还有岳飞、关羽。他认为， 大丈夫报国，就应该像岳鹏举、关云长那样文武全才。因此他常常把沙袋绑在腿上， 练爬树、窜屋、登山、攀石壁，不但学习枪功刀术，还请名师指点练就了一身梅花桩的轻功夫。行侠仗义和超群的武功使他成了熊山一带的孩子王，豪绅子弟皆惧怕他。

1911年，辛亥革命推翻了清王朝，临安府改称建水县，广西府改为泸西县，但窃国大盗袁世凯却篡夺了革命果实，蔡锷在云南发动护国战争。广东军阀龙觐光在袁的拉拢下，率兵经广西进攻滇南，妄图扰乱护国军后方。不久，龙部很快就被护国军击败，其残部变成了有家难回的“军花子”，逃入深山老林为匪，再加上当地惯匪，滇东一带匪患猖獗。张翼廷这个六品官宦人家，自然在劫难逃。

1916年春。小布坎松棵寨，张云鹏的家。清晨，松林中，早莺在林中浅吟低唱。春雾弥漫，一伙溃兵土匪悄悄向张家移动……

高个子匪首曾伏孝，诨名高脚杆，他轻声问身边的匪探道：“你说的陆鸣皋家姑娘从临安府带来一大笔财富，藏到她舅舅张翼廷家，可是实话？”

匪探献媚道：“这还有假，陆鸣皋家姑爷亲口对我说的。不是真话，你割我舌头！” 高脚杆：“好！人不爱财天送来，此时不取，更待何时！弟兄们，给我杀进去，

得财后，每人先分10块大洋！”

诨名独眼龙的军师王子明挥手制止：“不！司令，你看那高大的院墙，既然有钱，必定有枪。只能智取，不能硬冲。”

高脚杆：“你说咋办？”

独眼龙：“先围起来，待张家人出来时，先绑张“票子”，再逼他家交出财物， 不费一枪一弹，财宝便唾手可得，岂不两全其美。”

高脚杆：“好，就按军师的计策办，弟兄们，先围起来！”

土匪们立时散开，四围包抄上来，紧紧盯住张家大门。不一会儿，大门打开， 一个身穿蓝布对襟衣、大脚裤、瘦小精干的男孩走出来又顺手带上门，出门才得十数步，便被土匪抓了起来。

独眼龙得意地：“司令，咋个样？今早大吉，出门便绑了张‘票子’。” 高脚杆：“给我捆起来！”

张云鹏一听这话便大声嚷嚷道：“你们绑错了，我不是他家的‘票子’，放开我，我要回家！”

高脚杆：“你不是他家的人？那你老早跑来他家干哪样？”

张云鹏：“我家今早就断炊了，阿妈叫我来借点米，谁知道这家铁公鸡，一颗蚂蚱屎都不借，还骂人！哦，你们抢对了，把他家全抢光，活该！要不要我帮你们？”

独眼龙转转独眼珠，对张云鹏下令道：“那你就给我去抱那堆柴草，准备烧大门！”

张云鹏连连摇头摆手道：“去不得，去不得！门洞里就支着机关枪，有好几十挺枪，一去准个死！”

独眼龙：“哪里还能进去？”

张云鹏用手指着门后说：“背后还有一道小木门。”

高脚杆急催：“小子，快领我们过去，打开后，大爷赏你两驮米！”

张云鹏不满地说：“大爷莫像这家人小气嘛！像山一样的一大堆，才给两驮？我要四驮，够我家吃半年的。”

高脚杆有点不耐烦：“啰唆什么？到时由你背任你驮！”

张云鹏高兴地：“好，我先翻墙进去给你们开门。瞧，还绑着手呢！” 高脚杆命小匪：“给他松绑！”

张云鹏领着土匪在房后茂密的松林里左转右转，突然闪个身，乘雾浓林密溜了…… 土匪嚷嚷：“小杂种，眨个眼就不见了，找到剥你的皮！”

枪声……院内，张翼廷指挥家人与土匪对打，一土匪中弹，众土匪卧倒，有的躲到树后。张云鹏飞身跑出松林，到邻寨连声大喊：“土匪抢人了！土匪抢松棵寨张大人家了！”

立时， 四面八方， 锣声当当， 数百人提枪舞棒， 高呼着“ 打土匪啰！杀土匪啰！”勇猛地跑过来。松棵寨，枪战正烈。

独眼龙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小杂种！中他金蝉脱壳计了。司令，快撤，再不撤就晚了！”

高脚杆慌忙下令：“弟兄们，给我撤！” 土匪狼狈而逃，背后一片喊杀声……

浓雾散尽，红日高照。张云鹏家院内，人声嚷嚷。

张翼廷抱拳：“感谢众位乡亲不计前嫌，毅然拔刀相助，要不然此番我家算是完了！”

木豆黑村村长夸道：“张大人，最应感谢的还是你家三公子，要不是他设计脱身报信，你们家被抢光了我们还不知道呢。”

灵童转世、孔明再生吧？”

张翼廷颇具自信地说：“哪有这么神的，他就是花肠子多一些。不过，生他时， 我倒是梦见一只黑虎奔进后堂，还被我顺手打了一烟锅呢。如今云鹏大腿上还留下一片赤色胎印呢！”

小布坎村村长：“这云鹏莫非是黑虎星下凡？”

张云鹏：“谢谢各位叔伯弟兄解救之恩，你们对绍禹的夸奖实不敢当，我只不过是多看了些《水浒》、《三国》罢了。不过，经此一战，我倒觉得远亲不如近邻， 我们熊山三村不应该再打冤家了。应该团结起来，组织一支自卫队，有空就在一起练武，有事就拉出来保卫家乡。”

张翼廷呵斥儿子：“住嘴，你就是麻子脸上点子多，小小年纪，咋就总抢在大人前面说话？乡亲们若计前仇，还会冒死前来相救？”

白胡须三叔公嗔怪道：“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李世民18岁就当了统兵大元帅，云鹏虽然只有16岁，但说话在理，还出了个大点子、好点子呢！”

张翼廷：“阿叔责怪得对，云鹏的点子也出得好，这也是我心里早就想说的话了。自从广东龙觐光部受袁世凯收买进攻护国军大后方被护国军打散后，这些溃兵就成了断饷的‘军花子’，仅流落在滇东滇南的‘军花子’就有数千人。这些军花子勾结当地土匪四处乱窜乱抢，听口音，适才抢我家的正是这些人。因此，我们熊山三村确有必要成立一支联合自卫队，才能保一方平安。”

木豆黑村村长：“云鹏说话在理，我们确实不应再打冤家了，组织自卫队，云鹏有胆有识会武功，就以他为头吧！”

拖格村村长：“熊山三村就数张大人懂武功，就请你当拳脚教师吧！”

张翼廷抱拳：“盛情难却，就看在各位父老乡邻及时赶来的救援之情，我们父子便认了，但名正方能言顺，这支队伍就叫‘绿林自卫队’吧！”

张云鹏补充道：“也可称‘绿林大学’，我们还要在一起读兵书，布战阵，有勇有谋才称将嘛。”

众人一片声地：“好！好！要得！要得！”

三叔公点头赞道：“有种！胜过你老子，咱张家要出将星了！”

张翼廷拍拍云鹏肩膀：“人小鬼大，队长嫌小，想当大学校长！难怪当年义军大帅周云祥一直夸你，说你是未来中华名将的料子呢。好！那就趁热打铁，拿纸笔来！”

张云鹏拿过笔，摊开纸，先写上“熊山绿林自卫队（绿林大学）名单”，说：“谁先报名？”

弥勒彝族龙霖抢先问：“外乡的要不要？”

张云鹏笑道：“五湖四海，广招贤才，特别是你们这些常来走亲戚的。像龙四哥你这样的人都不要，我们还要谁呢？”

龙霖高兴地大声道：“好，我算第一个！” 张云鹏：“好，龙霖。”

路南彝族李凤昌：“算我一个。” 张云鹏：“好，李凤昌。”

弥勒彝族者朝臣：“也算我一个。” 张云鹏：“好！者朝臣。”

张云鹏外甥，吾乃白彝族何起龙：“三舅，把我也记上。” 张云鹏：“好！何起龙。”

彝族张士明：“我也参加。” 张云鹏：“好！张士明。” 汉族张致中：“还有我。” 张云鹏：“好！张致中。”

随后出现的是：龙庆云、普占恩、韩正祥、者品清、龙开国……

翌日。绿林中，20余名青年在张翼廷的指导下，苦练刀、枪、剑、拳各路武功， 还练射击……在张云鹏率领下练梅花桩、飞檐走壁轻功……夜晚，张云鹏在篝火中给伙伴讲《三国》，说《水浒》；清晨，张翼廷给张云鹏讲解《孙子兵法》……

供桌上设有周云祥、陆鸣皋、张大廷牌位，张翼廷率众参拜，虔诚而沉重地：

“周大帅、姐夫、大哥，辛亥革命已经成功，满清政府已被推翻，但洋人还骑在头上，世道还乱，望你们在天之灵，助绿林自卫队保一方平安。”

一年后。供桌上，周云祥、陆鸣皋、张大廷牌位旁又增加了张翼廷的灵牌，张云鹏率众参拜，举手宣誓：“周大帅，姑父，伯父，阿爸，世道不太平，杀尽不平方太平！”

松林里，张云鹏边踱边念：“兵者，诡道也……上兵伐谋……不战而屈人之兵。” 穿学生装的二哥张华清不屑地说：“云鹏，不是我说你，你要好好读书才是，整天打打杀杀，将来如何光宗耀祖？”

张云鹏反驳道：“二哥说话欠妥，天下书分文武两道，我只不过不喜欢那些四书五经罢了。世道正乱，不读兵书，何谈治乱世，安百姓！”

张华清：“那你到底喜欢什么？”

张云鹏：“我喜欢人人有饭吃，个个有衣穿；我喜欢梁山好汉、杀尽不平方太平；更喜欢孔明、周公瑾的文韬武略。大丈夫处世兮，立功名，立功名兮，慰平生， 慰平生兮，吾将醉，吾将醉兮，发狂吟！我想好了，明年我就去投革命军。”

张华清叹道：“竖子，不可教也！”

张云鹏迈开方步，摇头晃脑唱道：“竖子——不可教也！” 张华清欲怒：“你……”

张母万氏走来：“我看你们弟兄俩，挨着时嚷，离开时想，真是远香近臭呵！人各有志，不可相强。云鹏适才说你要去投革命军，我看你还是先按下这个念头吧，儿行千里母担忧啊。更何况，自打你父亲去世后，这家境已是一天不如一天了，云鹏已经高等学堂毕业了，暂不读也罢。那就在家帮阿妈支撑这个家庭，让华清上昆明把中学读完。明天你就把那两窝猪赶到猴街卖掉，为你二哥多凑点钱。”

弟兄俩：“是，阿妈，谨遵您的教诲。”

万氏：“云鹏，有了你带的这些弟兄，乡亲们睡觉安稳多了，阿妈已请媒人去， 说下弥勒虹溪你姨妈家表姐龙志民给你做媳妇，志民人长得俊，又贤惠，她定能稳了你那双野脚来！”

张云鹏高兴地笑道：“龙志民？我喜欢，但愿她能拴住我！” 张华清羞羞脸道：“臭美的，口水都快淌出来了！”

张云鹏：“当然美了，二哥，你不记得你讨媳妇那天，阿爹说的‘人生三大乐事’么？”

母子三人同声道：“我娶媳妇；我儿子娶媳妇；我孙子娶媳妇！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