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作家】马新臣:老家的石磙

  中州作家,从文学到美学【No.856】

老家的石磙

河南商丘   马新臣

每一代人都有自己的印记,都会进入自己的历史,譬如石磙就是我们这一代人的烙印。虽然很多年没有见过有人用石磙干农活了,但是当年牲口拉石磙那种吱吱呀呀的场景仍历历在目,萦绕于耳。八十年代初,我们村开始了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原来以集体劳动为主的生产队解散了,生产队里的集体财产包括牲口、农具等都分到了每家每户。而我家分得的财产里就有一个大石磙。
石磙就在我家的门前,很随意地滚在地上。它通体红褐色,又圆又粗,两头圆盘面的中心各有一个拳头大小的凹槽,是用来固定方形木框架的磙眼。我见过村里其他人家的石磙都是青色的,并且还没有这么大。而这个石磙不但颜色与众不同,就连大小体重几乎是别人家石磙的两三倍。它是我们村里最特别的大石磙,是我们村石磙中的老大。
我经常骑在石磙上面玩。我伏下身子趴在上面,肚皮紧贴石磙,坚硬光滑的石面,凉丝丝的爽,还有些硌得慌。我伸开双臂搂抱它,我的双手既够不到地面,也够不到石磙贴近地面的部分,也许它太粗了。有时试着推它玩,即便我整个身子都用上,使尽全身的力气,而石磙仍纹丝不动,好像用钉子钉住了一般。我经常看见别人家的石磙打场碾麦,都还在用。而这个大石磙自从来到我家之后,就一直静静地躺在门前的空地上,好像一个贪玩的孩子,在自己家的门外总是不想回家。在我看来,别人家的石磙一头牛就能拉走,而我家的大石磙得套上两头牛才能拉得动它。或许这就是我家门前大石磙从来没有人使用的缘故。
我家的院墙外就是农田。夏天是一望无际的麦田,麦浪翻滚。秋季是密密匝匝的玉米地青纱帐,威风凛凛。炎炎夏日,白天的石磙被火热的太阳晒得像刚出炉的烤红薯,热得能把手烫伤,我甚至相信能在上面煎鸡蛋吃。有一次我端着碗吃饭,一屁股坐到了石磙上,痛得我哇哇大叫,把我的皮肉烫得像受了火刑一样。我经常晚上坐在石磙上,望着天上的星星数着玩,看哪一颗星最亮,哪几颗星像个勺子。此时的石磙摸上去还热乎乎的,但习习的凉风吹拂在脸上和光着的脊梁上,我也是满心的凉爽和舒服。
到了秋天,门前的石磙变得更粘人了。白天依然很热,但一到晚上天气就变凉了,而石磙也变得凉冰冰的,屁股坐在上面真是爽快极了。玉盘似的月亮高高的挂在空中,天上的星星像珍珠一样变幻的闪烁。门外的地里都是又高又密的玉米地,地里的蛐蛐儿们比赛似的欢唱。而黑魆魆的玉米地里时不时呼呼啦啦的声响,总感觉玉米地里会突然窜出一只野獾或其它动物来,让我心生胆怯。因为我们家的一只大白鹅在晚上就曾被一只狗獾叼走过。所以每到晚上,我想在外面石磙上玩的时候,我总会拉上哥哥弟弟一块儿去。
石磙是农民的重要帮手。每年麦收季节来临时,人们就会提前打场。父亲就会让我和哥哥弟弟去打场。我们家的东地地块大,就在东地地头打场,是收麦打场的主战场。由于家家户户都打场,但是石磙并不是每家都有的,有石磙的家庭都是当年生产队分家时分得的。我们家虽然有一个石磙,但是又大又笨重,两三个人拉起来就非常吃力。我们家也没有牲口,我们不得不借用别人家小一点的青石磙。
东地的地头种的是油菜,每年油菜收割后一两个星期,正好就到了麦收季。把地里的油菜棵连根拔掉,杂草叶子等清除干净,把凹凸不平的地用铁锨平整一下,就可以打场了。石磙上固定有一个方形的木框架,把绳子系在木框上,前面的人用肩背拉绳子,后面的人双手使劲推石磙。我们兄弟仨个,一个人在前面拉,两个人在后面推,就在平整好的土地上来回转圈。前面拉绳子的人最用力。每当我哥哥在前面拉的时候,我和弟弟总是爱偷懒,虽然双手推着石磙,但根本就不使劲。哥哥的力气好大,他自己一个人也能把石磙拉得满地跑。我和弟弟在前面拉绳子时,但哥哥在后面推从来不会偷懒。因为如果哥哥不推的话,石磙或许就走不动了。一个平整光溜结实不起土的打麦场,得用半天的时间才能打好。此时,我们也累得浑身是汗,精疲力尽了。
在小麦脱粒机还没有普遍使用的时候,农民就用石磙碾麦场,把小麦颗粒从麦穗中脱离出来。村外的田间地头,到处都是各家各户的打麦场。人们把收割的小麦成捆地摊开在干净平整的打麦场上,火热的太阳把麦子晒干后,人们就套上牲口拉石磙碾场。头戴草帽的老农一手牵着长长的缰绳,一手扬起手中的鞭子,驾驾驾地吆喝着。牛或者驴子似乎不知疲倦地拉着石磙,在打麦场上围绕手执鞭子的主人一圈又一圈不停地转啊转。石磙吱吱呀呀地响着,农家汉子的吆喝一声声地喊着,树上的知了似乎也在此起彼伏地应和着。这种农村收麦季节最流行的风景,不知传了多少代,也不知过了多少年。
三十多年过去了,我家门前的那个石磙依然还在,因为修门前的水泥路被人推到了更为隐蔽的角落,最终成为了被遗弃的废旧物。以前,我们村有很多石磙、压地滚子、石磨、石臼等石制工具,但现在已经少得多了,或许它们的命运与我家的石磙一样,被遗忘在了无人问津的角落。农业机械的现代化,终于让几千年的石磙等石制工具成为了历史。这是社会的发展,历史的进步。石磙作为农村农民重要的工具,是社会发展的贡献者,也是历史发展的见证者。它就是那个时代的印记,我们这一代人早期的影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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