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 | 我准备第七次去见你

出品：
桃花源间
组稿：下弦月
编辑：霞满天
➜本期作者：阳春
长沙
虽是潇湘洙泗，我却更愿意
把此处认作梦中的楚
岳麓书院门前的那八个字
可作凭据。要不服气，请再往北看
八百里洞庭和蓝墨水的上游
我踏遍东西，在此掬一捧土
筑室藏娇。收纳起奔徙的脚步
经卷中的百媚千红，都推门而入
朱唇皓齿，盈盈如田田的荷
从汨罗走来的女子也蹁跹青萝
她手持书帙低吟九歌。绣口一吐
爱晚亭的红叶，底色就一层层加重
晨起是稚子的摇头诵读
晚归是少年的轻裘风流
湘水沏入壶中，麓山的风也入了喉
二十载纵横，闭门著书立说
八千里云和月，打窗前经过
第七次
见面
我准备第七次去见你
与以往的每一次都不相同
譬如见面的时间、地点、年纪
还有身份，甚至归属的命题
窗外，大雪将倾。鸟群掠过平湖
仿佛一种假设。或者隐喻
一列古老的绿皮火车
从六座形态各异的桥上
呼啸而过。把白昼锁进了暗夜
我以“七罪”之身。历十年之劫
而今，我将第七次去见你
我向东西南北各走七步
或请莲开。或阴阳，加五行
此后，我种桑植麻，字里行间
愿作春风，相思不露
三十岁
以后
有很多改变，发生在
三十岁以后。而立之年能立的
已立起。未立的也懒得搭理
三十岁以后，不再追求
酒池肉林，鲜衣怒马和长安花
开始深居简出，蔬食长斋
蜀中的麻，潇湘的辣，别处的酸
都装进少年记忆的博物馆
三十岁以后，不再
留意满大街妖冶的美女
却乐于收集酒店门缝里的小卡片
凑足五十四张，斗一宿地主
三十岁以后，白酒都已成为
不及物动词。桌上只剩下
来自武夷山的红茶
杯里的味道一次比一次浓
也经常幻想，四十岁以后的事情
每天醒来，会在脑里数一遍
剩下的朋友、兄弟。以及
妻儿和父母，还有最后一点梦
一切似乎都还不错，其实
我也算得上富有
我的母亲是一位诗人
我最喜欢的女诗人
是萨福、米斯特拉尔、申博尔斯卡
以及我可爱的母亲
母亲最好的作品，是她的一双儿子
当然，这只是她自持的创作观

年轻时候，母亲在稻田里泼墨挥毫
也曾在麦地上纵情书写
她在大地之上弯成一张弓
以最优美和舒畅的诗人的姿态
刻画四季的形状
每一阵山风吹过，都对她发出赞许
她的作品，被雨露翻译成多种语言，流传甚广
后来，母亲去了城市
她不再用镰刀、锄头和汗水作笔
她时常站在城外的铁轨边
用一列列向东出发的火车写诗
每一次提笔都是几千里
舒缓含蓄，奋笔疾书，恣意饱满
分寸和力度，她总是得心应手
她的作品山河读过，大雁读过，红鲤鱼读过
在母亲看来，她也曾获过很多奖项
她的领奖台大多设在火车站和机场到达厅
她的奖品是从她诗作流传最远之地
回到她身边的儿子
事实上，母亲并不热衷于写诗
倘若儿子可以不再流浪
她宁愿一辈子不再登上领奖台

母亲仍然在用她斑白的两鬓写诗
她的新作开始用“奶奶”署名
虽然，这些年来，对于诗人这个身份
母亲向来是浑然不知
就像她不知晓萨福、米斯特拉尔、申博尔斯卡
写诗这件事情，她或许是停不下来了
没办法，谁叫她生来就是诗人
END
作者简介——
阳春，作家、诗人。毕业于南京大学中国语言文学系。上世纪九十年代末期开始文学创作并发表作品，著有《墙外行人》（南京大学出版社）、《大地上的灯盏》（作家出版社）等作品多部。
精彩回顾
桃花源间寻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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