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无邪 | 雪小禅最美微刊第二百三十四期
一 刹
千 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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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摄地:山西 · 西溪二仙庙
本文选自新书《如果春天去看一个人》
人生原来是寻常的,
死生契阔与思无邪都只在柴米油盐里。
哪里用得着我爱你、我爱你,
用得着海誓山盟与轰轰烈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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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年锦时为你播读
忽然看到“思无邪”三个字,无端的好。
特别是一个“邪”字,用俏了。
好比《维摩诘经》,有一次写到天女散花,说不着佛身,不着菩萨身,真是一身风流。看到这里,我不禁想到杨绛和钱锺书。钱锺书真心真意写真情,做人做品做学问,不沾欲念,不染铜臭,最讨厌自己姓钱,绝不把文字变成市侩应酬的酒肉;一支锐笔,一部《围城》,无可超越,仍自笔锋澹澹。
但《围城》并不是他巅峰之作,他的《管锥编》非常亮烈鲜明。在我想象中他是风情才子,但杨绛说他:“身穿青布大褂,脚下毛布底鞋,戴一副老式大眼镜,一点儿也不翩翩。”
她爱他,所以,晚年有记者来访,她开了门,写了纸条过去:他在睡觉。她连最小的声音都怕扰了他。她亦不说多爱。在《我们仨》里,都是琐碎年月的流水,她如何为他理发,如何与他一起看书写字,她翻译《堂吉诃德》,他帮她修改。
这才是一对金童玉女,一直到老,彼此肝胆相照。人生原来是寻常的,死生契阔与思无邪都只在柴米油盐里,哪里用得着我爱你、我爱你,用得着海誓山盟与轰轰烈烈?
弘一法师说人世间最好听的是木鱼声,而我最喜欢暮色里的市井声——如果在夏天,就有一种热闹的凡俗;如果在秋天,就有一种远意。我还喜欢蝉声,在秋后做最后的挣扎,想必也是思无邪。蝉是自己与自己的爱恋,亮烈而浓厚,四年的黑暗,只为这短短一夏。我喜欢蝉,因为活得洒然。秋天的漫漫远意里,一切都这样苍凉地收梢,谁还在等待谁?
《春闺梦》里,张火丁演张氏,阡陌花开,她等了又等;长亭短亭,哪里知道是假恩情?梦中一见,一段南梆子“被纠缠……”已经让人欢喜又清凉。因为一切是做梦,男人没有回来,这思无邪,是她一个人的思无邪。
思无邪总让我想起古人来。元稹的“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我读后甚是感动,但考证了才发现,他与崔莺莺一段缠绵之后,考取了功名,并没有回来娶崔莺莺。崔莺莺整日以泪洗面,因为到底失了身。在那时,这样的女子已经沦为过期的罐头。
所以,他写这几句话纯粹是为自己开脱,那只是写给记忆而已,而与崔莺莺,并无任何联系。他后来不停地娶妻纳妾,并没有闲置自己。
思无邪实在是一个太美丽的词语,用在思春少女或少妇身上最为妥当。也有人写,思无邪,诗如妾。诗是小妾吗?妾字也美,本来是名词,可是,念出来就成了动词。“ 欢从何处来,端然见忧色。花来衫里,影落池中”,谁懂得其中的惆怅与薄凉?真是又艳又寂。
《非烟传》里的步非烟,因为与人私通,被拷打至死,但最后亦没有说出那男人是谁,真是生得相亲,死亦无恨。我喜欢这样柔艳刚烈的女子。白居易的《长恨歌》,有“宛转蛾眉马前死”—也好,因为觉得值得。倘若有男人这样爱一次,即使真的落到这步田地,也是思无邪!不但与爱情决绝,也与天地决绝。
思无邪是蘸了胭脂的水在朵云轩的纸上,即刻渗得一塌糊涂,却糊涂得让人都欢喜。真应了那句古诗:“春江水沉沉,上有双竹林。竹叶坏水色,郎亦坏人心。”说到底还是爱情的可怕。思无邪也是因为男人。拳拳思与念,还是因为他—那个他呀,那个生生的惆怅呀。
在秋夜里,我看《海上花列传》。很闷的片子,都是在夜里,都是在屋里,暗黄的灯光,无非是家长里短,喝花酒,唱小戏,听小曲,男女之间的私情。最后,我却流了眼泪。沈小红穿着绸缎的衣服,端然坐在床上,点着烟,一个陌生男子走过来,坐在她身边,她面无表情,然后,电影结束了。
这唯美的结束如此黯然。我摸索出多年前的一块杭州白丝绸,拿出剪子。在秋夜里,剪刀与缎子都凉凉的,我剪下一块,做一块帕子。我听到剪子和缎子摩擦的声音,那么凉,那么凉。
我在帕子上绣了三个字:思无邪。
— 本期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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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酉闰六月初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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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讲人:雪小禅
时间:2017年8月19(周六)14点
地点:宁波市图书馆三楼报告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