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静（安徽省）
“轻鹭川南飞，清秋风中来”，小寒袭人，朦胧氤氲，没有偶露一角的破晓朝暾，只有房檐下那只灰黄的路灯，还闪着一点光亮。那个背着书包的女孩，脚步声回荡在空空无人的老街上。从小瀑布旁的一阶一阶青石板而下，然后走过叮咚山泉的小桥流水，踏上铺满柔草帯露的小径。路边，塘塘生烟，树树含影，远山渐渐带出云的意韵。女孩淅出的韵致，如烟如雾，是川南山水淘洗不尽的意韵。女孩没有时间在野径漫步寻幽，毅然踏入一座古老的大门。“南有乔木，不可休思。”那里是我梦中的小城，那里有我的无奈与惆怅。回不去了，我的青春岁月；回不去了，我的川南小城。然而，几十年后的不期而至，小城渐渐浮起一层暖味的光，如烟似絮，缠绵悱恻，却让我温暖异常。不知道曾经懵懵懂懂喜欢的那人，是否依然还在小城里，他会在老街和我相遇吗？一座城，古香古色，被山环抱。脚下是一河碧波，弯弯曲曲从小城流过，和小城缠绕在一起，不曾分开。那里，就是留有我青春印迹的川南小城——德昌，那个雕刻在我心里的地方。想到她的时候，心里就抑制不住掀起巨浪，还夹杂着黄土泥沙，一路咆哮狂吼，浩浩荡荡，以排山倒海之势，想涌出来。小城，虽没有多大的知名度，却偏安一隅，自得其乐。这座城，建制已有二千多年的历史，成为四川地域文化原始基因的细胞，骨子里充满古意。小城是“北达京畿，南通蒙昭”的南丝绸之路的必经地。山间铃响马帮来，历史上的茶马古道穿城而过，这里自然成为了“蜀道难，难以上青天”的古驿站。我仿佛看见了，一队队马帮在这里休养生息，又在晨曦中踏上遥远的青天蜀道。
古城古街，民居民俗，传说传奇，民风民谣，那里是川南历史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蕴藏着巴蜀文化，是解读川南民俗风情的活标本。那里蕴含着丰厚的“凤凰文化”、“九宫十八庙”佛道文化、傈僳族文化、红军红色文化。那里有全国重点文物战国至西汉的大墓群，被誉为“中国金字塔”。那里还有省级保护文物钟鼓楼和字库塔。原汁原味的古建筑，都承载着历史的厚重。喜欢那个小城，有一种说不出的喜欢。也许是她的简单，她的慢，或许是她的古朴，她的四季如春，仿若在等待被时光放逐，被大山遗忘，被无人问津。我不知道和小城是怎样的缘，让我在青春少女时期，和家人一起，踏入那个世外桃源，那个如此文艺而又沧桑的小城。小城的老街、小溪、石桥、石阶，每一处都是一幅发黄的老照片，一幅沧桑的油画。古街旧巷，青石板铺就，凹凸不平。两边的古民居，大都木质结构，青瓦覆顶，高低起伏，错落有致，原汁原味保留了明清时期的模样，有一种参差斑驳的美。房顶上的瓦松，郁郁葱葱，还有那棵不知名的草，开出灿烂的小花，在时光中摇曳着寂寞。小城一点也不粗犷，甚至可以说是婉约的。她是一位经历过风风雨雨，却依然文弱的川南女人，淡定、沧桑、古老而又有韵味。老街南北长，东西短。在那里，可以体验明清老四川文化：茶饮、听曲、抽叶子烟，那里有小城的安逸生活。那里有场场爆满的川剧戏院，那里有小广场露天电影的诱惑；那里有夜晚灯光球场的热闹；那里有坐在高坡上看远去火车的遐想。记得母亲常常带着我们姊妹仨，在这些地方流连。我的小学，位于老街上的高大门头，是一处川南建筑的原始格局，屋檐翘角，包含着别致的木雕、砖雕、石雕和局部的彩绘。虽已斑驳脱落，但依然可以看出当年的气派。门前一对石狮子，栩栩如生。门两边的石墩，被磨得光滑如玉。那时，我常常坐在上面，看老街的过往。印象最深的就是小城的大转弯，那里是进入小城的必经之路，一个坡度很大、转角九十度的转弯。古老斑驳的铁路横跨之上，高处悬挂的藤蔓，浓密茂盛，长长短短，不知道在风中摇曳了多少年。横躺在拐角处的城中之山，被绿树覆盖，高不见顶。虽然川南山多路险，但像小城那样的大转弯，也是凤毛麟角。然而，值得庆幸的是，当年的城中之山不翼而飞了，那个危险的路口，现在已经是安全的三岔口了。
小城的豆花，堪称一绝。软柔鲜滑，晶白细嫩，余香流长，回味悠长。那是小城的味道，是四川的味道，也是我最喜欢的味道。每逢赶场的日子，老街沸腾了，人群相拥，背篓、挑担相撞。老街成了汉族、彝族、傈僳族兄弟姐妹走秀的舞台。最热闹的要数茶馆和小餐店了，赶场的老乡会在老街交友、打牌、摆龙门阵，小街就是一幅流动的清明上河图。那时，我穿着花裙子，跟着母亲在老街上悠闲地逛着，俨然成了老街一道亮丽的风景。“水是烟波横，山是眉峰聚。欲问行人去哪里，眉眼盈盈处。”穿城而过的安宁河，是古诗中流淌在石头上的河，是川南的一根琴弦，从洪荒走来，在小城弹奏出一曲美妙的旋律。有人之初的清澈透底，有铮铮铁骨的崇山峻岭。“青山行不尽，绿水去何长。”这里虽无杨柳垂岸，却有晓风残月。安宁河依然气质非凡，蜿蜒在高山之间，如绝世美人，日夜叮当作响，银光闪烁，又仿若织女织出的一条蓝带，落入人间。安宁河，你是我生命中的第二条河。那河岸的石头上，不知道还有没有我的温度。坐在母校的歪脖子树下，往事像风一样从我身旁吹过。回望那栋我坐过的旧教学楼，曾经是那么星光灿烂，那么令学子们向往，现在却濒临倒闭。静静地，我听到自己的心在唱歌，那是岁月深处的梦，那是岁月留在风中的幽香。梦醒后，我就在母校的怀里，温暖便悄悄来到我心上，我不由得投去了，一抹凝重而又深情的目光。在老街上，在石阶上，在小桥流水处，在母校的校园里，我执着地寻找着。那逝去的青春印迹，那远去的小城故事，都随着落花的沙沙声，一起失落在时光的河里，一起飘逝在岁月的风里，远去了，不回头。有时候，回忆无关孤独，但我又不能左右。在川南的时光，犹如藤蔓一样，爬过潮湿的季节，爬过苍凉的岁月。从川南小城到家乡皖北的城市，我听到了，从青春年少步入中年岁月的细微心声。日日煮字为食，将内心通透，将明媚绽放。铺开故乡的长卷，以树枝为笔，青山研墨，把川南记忆，都泼洒在文字里。把所有的婉约清丽，都充盈在烟火阑珊处。
桑梓情怀种成诗，切切乡情云水谣。往事就像陈酒与浓茶，醇而厚，苦而甘，铭心有由，回味无穷。想念那木质轩窗里，听雨落榕树的声音；想念那窗台上的紫罗兰，美丽的绽放。我真的不想，让心灵深处的小城，蜕化成一个模糊的符号。让小城的慢生活回归，让一辈子只够爱一个人，这样余下的时光就不会老。或者，让小城的古老气息，丝丝绕绕，一团一团，缠绕着我，也或空灵，也或绝响。川南小城，那个被时光放逐的慢慢小城，我想回到那里长住。
作者简介
陶静，笔名大浪淘沙，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安徽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西部散文学会会员，国际诗词协会会员，《东方散文》、《文学百花苑》签约作家，《西部散文选刊》（原创版）通联部部长。作品散见于《鸭绿江》、《参花》、《散文百家》、《文学百家》、《花溪》、《西部散文选刊》（原创版）、《中国当代散文精选300篇》、《中国最美游记》、《精短散文佳篇选粹2019》、《文学百花苑》等报刊杂志。著有散文集《飞花漫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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