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城河边的鞋
上星期的一个早上,我照例起早锻炼身体,一路小跑至寨墙上。从居家至县城寨墙,大约需要十分钟时间。与以前不同的是,这一次我破例走下了寨墙。寨墙下边是一条护城小河,河面不宽,大约一、二米的样子,淙淙的河水,不疾不徐,打着旋儿向下游奔去。
天空雾蒙蒙地一片,寨墙四周的天空一年四季都是这样的。在这个寨墙的根部,即使是最炎热的夏天也只有微弱的阳光照耀到灰色的古老的十八斤砖上,在温润的寨墙边上形成稀稀疏疏的树隙。
雾愈加的浓密,寨墙的外边犹如被屏蔽了一般,外面的人看不到寨墙里面,里面也看不到寨墙外面的景色。
微弱的晨曦透过层层云雾倾泻在平静的青青溪草上,不远处小溪粼粼波光似银镜的银光闪跃。
望着辽阔、深邃的天空,我痴痴地发呆,心中不止一次地问过自己这个问题:“茫茫星系,星汉灿烂,地球仅此一个?”
因为是六点钟不到,寨墙上以及走下寨墙的人不是很多,再晚一点经常出现人流如织的情景。从平坦的寨墙顶部到小河边大约二、三百米,这一段路先陡后缓,这也是我平时不愿下河的一个主要原因。从寨墙顶部到墙根大约有三、四十个石阶,石块大小不等,石阶歪歪扭扭、曲曲弯弯,像悬着的天梯;旁边是新鲜的、充满生机的草和肮脏的垃圾。
早起的一些老人,三三两两在寨墙顶部散步,偶尔一半个老人提着尿壶从附近的家里出来到寨墙顶部沿河的一侧,弯腰把一夜的尿液倒掉。我想想也不明白,为什么不把尿倒在自己家的厕所里?因为既然可以在自己家解大便,又为什么不可以解小便呢?
这样想着,就沿石阶而下。看看石阶经风吹、雨淋、日晒、脚踩而光滑、凹凸的样子,至少已有二、三百年的历史。
越往下走,人越是稀少,渐渐地已走到小河边,摇曳的草影印在水底的黑石,周围小土包起伏,平地和土包上边是青青的野草。放眼望去,河的对岸是一片小树林,因为天色较早,树林四周没有一个人,树一动不动,一片雾蒙蒙的,白烟笼罩。
小树林笼罩在一片雾蒙蒙的世界里,偌大的迷雾弥漫树林,晨风吹拂,新吐的嫩叶和初放的小花,隐隐飘散着清纯的气息,湿润的泥土踩在脚底软软的,隐藏着肥皂泡的美好与幻象。
巨蟹座的我可能因为属于水象星座,从小就神往蔚蓝的大海、湖泊、森林、溪流等一切与水有关的地方,有水的地方莫名就有一种亲切感。
还好,河的对岸、右前方一妇女正在洗衣服。我心想,可能是想节约水资源吧,因为中午和下午,河边的石板被人们都占满了,所以这位妇女早早的来到河边洗衣服。
我低下头,在清浅的水边,透过冷清的晨风,不时地看到有一两条小鱼从自己眼前游过,游来游去,无拘无束。
我看着缓流的柔水中的自己,眼底浮现出几丝羡慕的色彩。天上的浮云,默默地看着地面和小溪里的一切,沉寂而无声。
我最喜欢晨风吹拂下的小溪畔,在我看来,这样的早晨是最扣人心弦的良辰。在小溪边,稀稀疏疏的青草上的露珠和周围微风吹拂里的树叶,对我而言,已算一种不易的快乐。
我躺在稀疏的青草上,任凭冷寂的清风吹拂我的脸庞,尽情让那撩人心扉的汩汩的溪水声敲打耳膜。闭上双眼,沉睡在岸边,伶俜而凄美。宛然沉睡在海畔的一叶扁舟。
天空的东边透过薄雾,一丝微弱的晨曦的光芒,迎在我的脸上。我睁开迷瞪的双眼,揉着眼睛,慢慢地坐起身来,一缕缕淡蓝色的发丝顺着脖子滑下来,我急急抬手摸去。哪是什么发丝,仔细看去,却原来是一棵弯弯的、长长的长着细杆的草儿在轻轻摇摆。仅有的一抹穿过云雾的微弱的晨光也随即而逝,一层乌云笼罩着上空,在不声不响地四处扩散开来。
没有多想,低头就要洗手,猛一看,左前方不远处,大约几米远,一双女士鞋放在河边,两只鞋上下叠在一起,上边的一只底朝上,因此看不到鞋的花色样式。
“唉!谁这么不小心,把鞋子落在河边?”这样想着,我向前走两步,顺势一脚,把上边的一只踢开。再一看,这下傻眼了,原来不是普通的鞋子,而是一双绣花鞋,精美、小巧。一下子,我想到了刚刚看过的电影《一双绣花鞋》。这部电影取材于解放初期得反特故事。上高中时,一些同学把《一双绣花鞋》手抄本带到课堂上,用课本遮着,偷偷的看。当时的版本不叫《一双绣花鞋》,而是叫做《梅花党》。据说,一度梅花党还被镇压,梅花党在历史上确有其事其人。有机会,我也会看上两眼,每次都是看的毛骨悚然,手抄本与这部电影的内容一摸一样。
这样想着,不觉有点好笑,现实怎么与电影联系在一起了?况且对岸不远处,还有人在洗衣服呢。那位妇女还在埋头洗衣服,远望去,仅仅看到长长的头发下垂着,自顾自不紧不慢的在洗衣服。
洗完手,沿着斜坡,没多看绣花鞋一眼,缓缓走到寨墙底部拾阶而上,到了寨墙顶继续慢跑,本来这件事到此应当结束了。
过了几天的一个下午,到河边去游玩,远远望去,那双绣花鞋还在原地,也没多想。
又一个下午,我与妻一起去洗衣服,又来到了河边,还是那个地方,因为此地自己非常熟悉,又接近弯弯曲曲的小路。妻子脚穿高腰胶鞋,跳入水中就要洗衣服,我扭头一看,一双鞋子,静静地躺在河边。于是,我对妻说,“这双鞋子已在这里好多天了,不知是谁忘在这里了。”“你这人真傻冒,这是我刚刚换下的鞋子。”我仔细一看,可不是,妻子来时穿的鞋子丢在河边,与上次见到的鞋的颜色、款式都不一样,此时她已换上了胶鞋。我不觉暗自好笑。
此后,妻子见人便说这事,当做一件笑话。
又过了几天,早上下河我又到了河边,因为有过以往几次的经验,老远就向那个老地方看去,不觉一惊,影影绰绰好像一双鞋子还在那个地方。心想,或许不是一双鞋子,就又紧走几步,仔细看看,可不是么,一双绣花鞋赫然就在眼前,与第一次看到的一摸一样。这是怎么回事?实在是想不懂了!
回到家,把此事与妻子详细讲了一遍。妻子诧异道:“是你有毛病,还是大白天撞见鬼了?””下次你再下河带上我,让我看个究竟。”
我不觉陷入沉思:难道是自己脑子出问题了?多少大脑有问题的人,包括神经病人对自己的话和行为都认为是非常正常的,而对别人说的话和对自己的指责感到愤怒与不可理喻,认为周围的人的话及其言行十分荒谬。难道自己出问题了?我不觉打了一个冷战。
转念一想,这条河在几天前刚刚出了事:几名高中生不上课,偷偷跑到河边附近的操场上打篮球,因为天热,再加上打球,混身汗水直淌,几个人一商量,就下河洗澡,下去三个,结果上来两个,据说那一个因为腿抽筋、身体痉挛而沉入水中,洗澡的地方是刚刚建成的小型水库,水深约两米,缺乏救援设备,岸边是水泥刚粉刷过的,又陡又滑,水面下边部分长满了青苔,那个学生在河岸挣扎了一会,岸上的人来不及救援就沉了下去。这个地方距离下游绣花鞋的地方仅仅几百米。难道------我不敢瞎想了。
此后几天,茶饭不思,总想弄个究竟。于是,打电话问高中学校的一位熟人:“你们学校早几天淹死的学生是男生还是女生?”答曰:“有好几名学生下河洗澡,但是都是男生,不过淹死的却是一名女生。”我急忙问:“那怎么可能呢?”“因为这名女生是同行的人,男生下河,而女生在陡峭的河边洗一把脸,脚一滑,一头钻到河里,男生来不及救援,就淹死了。”我唏嘘再三,赶忙挂了电话。 此事在我心里成了一个疙瘩,总想把它解开。但是谈何容易,怎么解呢?心里不禁有点害怕,难道这位女生和绣花鞋有点关系?我不敢往下想。越不想,越要想,恐怕人都有这个毛病。
一天早上,时间不过六点,我照例跑步、下河,向河边走去,心想“无论如何也不会出现那个绣花鞋了!”
心里在想,不觉向河边远望去,这一望不打紧,令我万分惊恐的是,那双绣花鞋明明白白的就摆在那里,摆的方式与位置与第一次一模一样!我不敢往前走了,急忙转身,此时,我的眼睛的余光却瞟到河的对岸一位妇女正在不急不慢的洗衣服,披肩的长发把整个脸遮住了,我顾不得多想,三步并作两步,几乎是一路小跑回到寨墙底部,噔噔噔迅速上了寨墙的顶部。 我不禁想到了南京的城墙,那个寨墙比这个寨墙高大、魁梧多了,在南京时我曾多次登上中山门,沿城墙徘徊、浏览附近景色。城墙的下边在抗日战争时,据说成千上万的中国军人和百姓被杀害,城墙的护城河的水都染红了。日本鬼子过不了又宽又深的护城河,就把中国军民的尸体扔到护城河里边,尸体居然把护城河都给填满了。日军就骑着高头大马,威风凛凛地从中国军民的尸体上践踏过去,不知道有多少冤魂现在还在当年的护城河里呻吟。不过现在护城河早已看不到了,代之而起的是宁沪高速公路,来往的大小汽车飞速从中山门穿过。 我来不及多想,急忙沿熟悉的小路回到家里,把钢发生的一切向妻子讲述了一遍,妻子也感到十分惊诧,告诉我:“明天早上,带上我一起去,不至于两个人都看错吧?” 第二天,我们一起来到河边,远望去,河水汤汤,根本就没有什么绣花鞋,妻子就说:“是不是你脑子有毛病啊?”我认真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难道是自己脑子有问题?以后几天翻来覆去想这件事,也搞不明白。突然,我想到,那几次都是天刚蒙蒙亮,时间要早一点,而且都是雾蒙蒙的,一层白雾,看不清楚。 此后,我在网上就查找有关鬼魂的事,又从图书馆借来大量有关的书,仔细研看和研究,功夫不负有心人,我终于发现有一篇报道,说的是一栋旧楼上,多年废弃不用,曾发生了有关鬼魂的事,说的千真万确,煞有其事,看得我浑身起鸡皮疙瘩,而且我注意到了一个细节,发生时也是一个大雾天。
难道鬼魂与大雾有关? 过了几天,我终于等到了一个大雾天。
清晨,一阵清风似乎拂过我的脸颊,带着丝丝凉意。心里想着,我睁开双眼向窗外望去,果然如此,窗外朦胧的晨景印入我的眼里,隐隐约约地看见迷雾树林里那些诡异的植物,模糊而迷瞪。
被刚才的那阵风吹拂,我早无睡意,索性去迷雾林里一探究竟。心下想着,便起身走出了门外。
早早来到河边,周围雾蒙蒙的,一个人也没有,河里的蛙声一片,起起伏伏,我蹑手蹑脚找到一个洼地潜伏了下来。
迷雾林里大雾朦胧,似笼上了一层轻纱,透着些许神秘。周围寂静无声,迷雾愈来愈浓,甚至可以听见露水打湿地面上的草叶的声音。
此时此刻,很难想象这里会出现什么恐怖的情景。脚下呈现出一潭清澈的湖水,浓雾笼在水面上,很难看清水面上的景象。
又是那种熟悉而陌生的感觉,露水沾湿良辰我的手心,整个人宛如浸泡在整潭湖水之中,自己就像是湖水的一部分,汩汩流动的清水源源不断地往下游奔腾而去。
两滴青草上的露水交汇在我的右手手心,我慢慢翘起食指,轻轻将它抹去。
周围的雾气里弥漫着河水的腥味和野草味,一两只不知名的飞鸟静静悄悄掠过,一只小虫在身边蹦着,一点也不知道害怕。
什么声音?
莫非?一种大胆的想法冲入我的脑海,一时间我不知所措。此时在这迷雾林中,有一串脚步声愈来愈仅。
虽然他们的声音细微至不易察觉,但我仍然能感觉到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对于这一点我从未怀疑过自己的听觉,习惯了暗夜深思的我听觉一向敏感,毫无差池。
顺着细微的脚步声,我转眼看到一个布满黑色尖刺藤蔓的地方,是几天前绣花鞋躺过的地方。我弯腰向前,悄悄背靠在一棵离绣花鞋很近的树后。
这一瞬间我与绣花鞋的距离仅有一树之隔,清晨的雾格外浓密,以至于我无法辨认出绣花鞋的模样。
正在观察雾蒙蒙里的绣花鞋,不想奇迹此时出现了,一名女子已来到河边,轻飘飘的,弯腰,洗脸,我惊诧极了,这么早不可能有一个单身女子来到河边,何况这么年轻。
我再低头一看,似乎有几件学生制服仍在河边,有一个圆圆的东西,像篮球又看不清楚。我的心在砰砰地跳着,我告诉自己,沉住气,可能是自己眼花了,也可能是真有其人呢,她不过是起了一个大早而已。正想着,一阵雾飘来,女子影影绰绰,身体的一部分已经看不清楚了,再后来白雾飘向远处,可是女子也不见了。向水里看去,一个女子正在挣扎,水花四溅,但是没有一点声响,女子不断沉入水里,又露出头,两只手在那里狂舞,我正想一个箭步窜出,可是一双绣花鞋赫然就在河边,再向河里望去,哪有什么女子挣扎。
此时,一只狗吠声远远的传来,白雾小了很多。晨雾迷茫的天空,若隐若现地浮现出一只雪白色的大鸟,穿梭在层层雾海之中,就像是一颗棋子,木偶似的漫无目的的旋转,不止一次地想要挣脱身上的束缚,却发现眼前的雾是一片永无止境的雾海。
它哀啼着,像一棵古老的梧桐树掉落的一片秋叶,凄美得令人黯然神伤。
“ 呦呦——呦呦——呦呦——”
一声长长的啼叫传入我的耳畔,声音撩人而悲鸣。我抬起头,看着那只发出如此凄凉声音的大鸟,它优美而孤寂的身影印入我的眼帘,久久难以释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