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郑熙亭文存之一百三十六篇: 大宋山河之千秋功罪( 二 )西师之败

  
 郑熙亭文存之一百三十六篇:

大宋山河

第八章 千秋功罪
 二
西师之败
西夏在前沿筑堡增兵,梁乙逋带兵两万,驰骋绥州一线,大战迹象已明。枢密院命令河北、河东、陕西各州军仔细检查城墙、楼橹、军器,加以修缮和精造,并派员到边地巡察。发现永兴军华州钤辖卢戴,玩忽职守,其弓弩皆朽,军器大都不堪使用,就地革职。这时,司马光受命以端明殿学士知永兴军,在凤翔开府。他对朝廷抱了一肚子成见,便不肯听从,于三年十一月初七,上奏《乞罢修复内城壁楼橹及器械状》,公然申明:“永兴军受灾,民多饥馑,人户流离,不堪如此差扰;永兴军去延边绝远,西夏进攻,也不会打到腹地,修造楼橹,浪费人力物力。”文彦博看了说:“就依他吧。”
谁知司马光意气用事,竟至违抗军令。时陕西、河中路下令,永兴军、 邠州、河中府三处增驻禁军,司马光拒不接受。他说:“民犹无食哪有粮米供给军队。”永兴军路都钤辖赵瑜,奉枢密院军令带五千禁军,开赴永兴军边防地带,并持朝命,“责成司马光共同教练军士”。司马光愤然道:“吾本翰林学士,平生不知军旅事。”擅自让两个钤辖去同赵瑜厮缠。
边报到京:夏人点集大军二十万,屯榆林,距庆州四十里,梁乙逋指挥 一二万兵攻大顺城,游骑直抵庆州城下。文彦博不敢再袒护司马光,乃把永兴军抗命事与边报一同奏闻。
神宗召二府大臣计议御敌之策。当务之急,须大臣挂帅西征,然而文彦博年老,冯京文士,安石请命出征。韩绛道:“介甫参赞机务,不可远离。臣去陕西督师,兼以过问王韶开边诸事。”神宗准奏,即“以韩绛兼河东宣抚使,凡机事不可待报者,听便施行。授予空名告敕,得自除吏”。韩绛请神宗指示方略,神宗道:“经取横山,以断贼臂。”安石道:“保甲法已检讨多时,旨在以农为兵,渐以民兵代募兵。值此用兵之机,可先在边境州军实行。”乃立“保甲法”,于河东、陕西、河北诸路颁行。
神宗道:“大战在即,而司马光全然不顾,连篇累牍,未及西征乃上《谏西征疏》,命他修城备战,却上《乞罢修复内城壁楼橹及器械状疏》, 前次上《乞留诸州屯兵疏》,当赵瑜领兵去了,他又上《乞不添屯军马疏》,负忠谏之名,奈何与朝廷为敌耶?欺朕软弱不能杀人耶?”
众大臣面面相觑,文彦博道:“君实迂腐,固守怀德修远、息兵安民一套故事,情有可原。”冯京道:“司马光镇守永兴军,枢密院三道命令皆拒不执行。倘夏兵得知,假途永兴,不日西京危矣!宜早为之计。”
安石道:“战端一开,上下军民,同仇敌忾,非复平日坐而论道、清议谈玄,此种陋习非改不可。”
神宗道:“西贼兵临城下,攻我城池,杀掠人众,凡空谈怀德、殆误军机者,杀勿赦。”于是诏司马光罢知永兴军,判西京御史台。
兵贵神速,韩绛十一月二十八受命,腊月初一赴敌,腊月二十开幕府于延安,与鄜延路郭逵、泾原路蔡挺、环庆路王广渊、秦凤路李师中、河东路吕公弼、绥德城种谔,共谋御敌之计,按下不提。
且说曾公亮,年逾古稀,操劳过度,这日在政事堂议事,忽然口角流涎,昏倒在地。安石急召太医前来诊治,后在家服药数日,形体渐安,乃上疏神宗道:“人生七十古来稀,臣今七十有二,早应辞相位,以让贤能。前日病倒,幸医药救转。惟手脚麻木,动转不便,太医以为须服药静养,以免过劳。今主上英武,执政用命,中兴有望,富强在即,臣复何憾,乞早解机务,退位告老。”神宗阅过,感慨殊深,乘坐朱轮,亲临相府探视。朱轮停在门外,神宗着常服,步入中庭,与曾公亮夫妇对坐叙话。
神宗道:“多日不见丞相,甚念。” 公亮老泪湿面,称谢道:“老臣何德,敢劳圣驾过府。” 神宗道:“朕弱冠临朝,多亏丞相扶持。长者之风,朝野仰慕。朕得遇师臣,大宋之幸也。” 公亮命长子孝宽,取过新刊《武经总要》,双手呈上神宗,说道:“臣一生留意边事、武备,所学尽在此书。”神宗道:“新法初行,成败难料;王韶开边,未及奏功;边报飞传,大战在即,凡此皆赖丞相之力。万望珍 重,早日康复,是盼。”
曾公亮道:“贤者在朝,能者在职,安石练达,韩绛忠厚,新法之行, 必致富强,臣复何憾!惟大臣不一,时时掣肘,内外诸事,但行一步,无不拼死谏争,以抗命为能事,此风何时是了?”
神宗道:“卿勿忧,朕陈留之行,顿悟民情真伪,既定国策,再无所疑。卿春秋已高,不必上朝,遇有疑难,朕随时造府求教。”
曾公亮闻言,老态龙钟,慨然跪拜,神宗躬身扶起。
此时,曾夫人入堂,恭请官家用膳。神宗欣然入坐,君臣便宴,欢如家 人。
熙宁三年十二月诏下:曾公亮以守司空兼侍中、领河阳三城节度使、集禧观使,五日一朝请;以王安石、韩绛并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翰林学士王珪参知政事。
且说西师统帅韩绛,冒着隆冬严寒驱驰到渭州。安抚使蔡挺守边五载, 与夏人大小数十战,对夏人战术已皆了然。挺迎韩绛至幕府,安顿毕,即向他禀报防务。说道:“夏人不足惧,吾戍边五载,大小数十战,其攻击战法已经了然。我只须先守而后攻,百战百胜,坚壁清野要做得好,粮米莫被挖了去。”韩绛问王韶开边情形,蔡挺道:“近闻西夏也在经营番部,夏后梁氏以女请婚于董毡之子,王韶便要到青唐去招抚董毡。知秦州李师中以为这是冒险,阻止他前去。王韶命李宪取出圣旨,李师中才算答应。前日李宪送来一信,说董毡礼遇王韶,大致不会有危险。”韩绛道:“西夏早晚必图之。此次用兵非易,我耗资费饷,贼星布鸟散,如不战而还,徒费财赋。圣上授命,相机出兵,径取横山。公意如何?”蔡挺沉思多时,说道:“横山岩崖高峻,绵延千五百里,横亘西夏腹地,山下沃土千顷,多产良骥,又有盐铁之利,夏人恃以为生,得横山即得夏国,夏人必以倾国之兵,拼死相争,是以不可轻进。须深谋厚备,所谓日费千金,十万之师可举矣!”韩绛称是。嘱蔡挺关顾王韶,必要时可派兵增援。然后向东驱驰,在腊月二十四交年,到了庆州。
环庆路安抚使王广渊,见统帅来到前沿,连忙烫了烧酒给他取暖。韩绛问边民如何?广渊说:“全部迁入寨堡,相助守城。”又问粮草如何?广渊说:“军需可供一月,民用则不足。”韩绛在庆州住了两日,查看边境村落,确实空无一人。乃驰奔绥州,和种谔一起度岁。
腊月二十八大雪,西夏兵漫山遍野而来,以迅雷之势,包围了大顺城、 柔远寨、荔原堡、淮安镇、东谷、西谷、两岩、业乐镇等八处城寨堡。此时旷野无人,村落无粮,近攻城堡箭发如雨,远处号叫听而不闻,求战不得战,掳掠无所获,只在城外往来驰骋,三五日食物已尽,人不叫,马不嘶, 兵老将退军。王广渊驱兵杀出,蔡挺领兵助战,夏兵一击即溃,损失旗帐马匹无数。捷报送到朝廷。
庆州大捷,种谔技痒,对韩绛说:“夏兵溃败,宜乘胜发兵,横山可一鼓而下也。”
韩绛道:“横山非一城之地,岂可贸然进攻?” 种谔道:“兵者势也,夕韩信以数千乌合之众,一举而下井陉,然后奉咫尺之书,威服燕齐,先声而后实也。今日夏人既败,人心散矣,此时不战更待何时!必欲兵强而粮足,遥遥无时日也。”
韩绛以为种谔之言有理,便命其领兵两万出无定河,先取啰兀城以立足,然后筑堡建寨,步步为营。
种谔探知啰兀城中只有副将,而主将都罗马尾聚重兵埋伏在城北马户川,单等种谔攻城,突然把他包围,内外夹击。种谔乃以轻骑三千绕其背后,突发奇袭,击破其军,然后攻入啰兀城,板筑加固,一月间与都罗马尾大小四战,斩首一千二百余,得粮米百石,搬进城中,以备固守。一面发兵士,进筑永乐川、赏逋岭二寨和抚宁堡,一面驰报统帅,催促后军速进,再筑荒堆、吐浑川、开光岭、葭芦川等四寨,八城寨相连,间距四十里,相互为援,向北推进。
韩绛在绥州得种谔军报甚喜,一面向朝廷报捷,一面传檄太原,命河东路援军速从麟府二州出发,限五日内到达啰兀城。参军王安礼接到命令呈交安抚使吕公弼,公弼说:“天降大雪,道路泥泞,步兵徒步,毛驴驮粮,五日绝不能到,十五日能到绥州亦难。”
夏后梁氏闻啰兀城失守,急命丞相梁乙埋发倾国之兵来救,务要夺回啰兀城,驱逐宋兵出横山一线。梁乙埋和梁乙逋、刘几商议用兵之策。刘几说:“种谔孤军深入,啰兀城是一座孤城,大王只管进兵,卑职潜入庆州, 相机行事。”
刘几点集手下亲信二十余人,化装为边户饥民,混入庆州城内,正值王广渊招募“奇兵”,刘几等便投在都监任怀政部下,以梁左、梁右、李昊、 张元化名当了伍长,着意用散碎银钱,结纳亲信兄弟多人。当时庆州军粮在 “坚壁清野”时分饷边民,新招奇兵三餐只有黑馍和乾菜,梁左等即在军中煽动:“我等号为'敢死’,来日卖命,却要做饿死鬼?”于是“奇兵”情绪激跃。
梁乙埋大军动地而来,绕过啰兀城,包围了抚宁堡,此堡新筑,一击即溃,守堡将士千余人尽皆战死,从而切断种谔和绥州联系,啰兀城成了孤城,被梁乙埋大军重重包围起来。
种谔派了将士杀出重围,向绥州求救。韩绛召河东路援军迟迟不至, 乃尽发绥州兵两万、庆州兵八千人,救援啰兀城。此举正中了梁乙埋围城打援之计,韩绛亲提的绥州两万人马中途陷入重围。而庆州兵八千人,在城中哗变,梁左(刘几)、梁右(刘行义)指挥叛兵大掠庆州城。王广渊指挥禁军,平息叛乱,自顾不暇,哪还能够增援。这时,蔡挺领两万泾源兵赶来冲杀,救出韩绛,就地扎营,与梁乙埋对峙。
麟府二州援军在中途闻得前沿败绩,啰兀城被围,即扎营停住,把谎传军情报到太原。吕公弼为解脱罪责,先发制人,以“韩绛措置乖方招致惨败”奏报枢密院。文彦博接到后,即奏劾韩绛、种谔好战轻敌、擅自发兵挑起大战,倾覆全军。
这时,夏国梁太后得到急报:青唐蕃部发兵西凉州,向兴庆府杀来。于 是,急招梁乙埋撤军。
蔡挺和韩绛候援兵不至,粮秣不继,正危急间,忽然西夏大军偃旗息鼓,倏忽退去,啰兀城之围不战自解。原来是王韶与智园和尚,以漕船载了青盐、白米、茶叶、绢帛,沿湟水赴青唐,列市与蕃民贸易。蕃民欢腾起来,董毡请王韶、智园到府上做客。王韶对他说:“我们是大宋天子派来的,愿与蕃族结好。”董毡说:“角厮罗,佛的子孙,备受夏人欺凌。掳我部族,夺我牛羊,我不屈从。”王韶说:“青唐,英雄之城也。一败元昊, 再败谅祚。今大宋天子伐夏,他便假意结好,以元昊之孙、谅祚之女,向大酋长请婚,不是福而是祸。”董毡说:“请婚是假,拓地是真,以夏国抗大宋,欲借青唐之力也。一旦青唐与大宋绝交,便为夏国所制也。”于是,董毡与王韶结盟。明日,召所属各部,共十二万口内附。王韶方拟奏报朝廷, 忽得李宪急报“韩丞相被围”。王韶即与董毡计议,点集两万蕃兵,骤发西凉州,大张旗鼓,声言讨伐兴庆府。待到啰兀城解围,王韶即与董毡回师青唐。
韩绛痛悔不听蔡挺之言,上表自劾。蔡挺见了奏稿,对韩绛说:“此表万不可上。胜败兵家常事,啰兀城之战败中有胜,诸将英勇杀敌,斩获甚众,夏人损失甚我十倍,边界以西一二百里间寨堡尽皆荡平,抚宁堡虽陷, 但啰兀城仍在手中。公只顾自责,置将士于何地。”韩绛道:“我为宰辅, 陛下期顾甚重,啰兀城之败责任在我。我今自劾,戴罪立功,正好激励将士,重整旗鼓,巩固啰兀防线,一年之内,横山在我手中矣。”蔡挺道:“朝中之事,未必如公言,表章一上,恐难挽回。铸成憾事,也未可知。” 韩绛不听,一面上表,一面与种谔、王广渊整顿军马,编制卒伍,谋划夺取横山步骤。
朝廷正为西师败绩沸沸扬扬,枢密院主张立刻罢兵,罪责韩绛;安石以为自古没有常胜之师,战况有待详实。神宗委决不下。正在此时,接到韩绛自劾表章:一、对啰兀城出兵措置不周,后军不继;二、陷落抚宁堡,死伤士兵千余人;三、庆州军变,惊扰百姓。附言,此次大战,贼亦受重创, 况啰兀城仍在我手。韩绛请求责绛统帅,激励将士,整顿军马,继续经略横山。
安石以为韩绛忠勇可嘉:一、增派禁军,充实粮秣;二、嘉奖立功将士;三、经略横山,不可稍懈。
文彦博、冯京以为,西师当罢,韩绛当罪:一、邀功冒进,挑起大战;二、失地丧师,死伤惨重;三、庆州兵变,前所未有。
神宗道:“胜败兵家常事,况且有败有胜,如河东兵及时达到,不致陷入重围。”
文彦博道:“以两万人攻啰兀城,轻敌冒进,致败之由。庆州兵变,纵掠百姓,叛军破门而出,关陕为之骚然。仅此,不罪统帅,无以服天下。”
冯京道:“夏朝使者,昨日已到京,备言啰兀城之战,由我而起,愿交还降俘兵士,再结盟好。”
此时三省六部大臣,皆不愿争战,神宗亦觉国力不足,乃屈从枢密院之 议。熙宁四年三月,诏罢西师。韩绛坐兴师败绩罢相,以本官知邓州。种谔坐陷抚宁堡,责授汝州团练使。枢密院再抗旨上奏,种谔罪重责轻,首倡横山之议,实为祸首。于是种谔再贬贺州别驾。
神宗谓安石道:“枢密院掌兵,必欲置能战将士于死地,岂不怪哉!” 乃诏泾源路安抚使蔡挺为枢密副使,副使冯京为参知政事。嘉奖王韶招附青唐董毡出兵西凉之功,进为太子中允,提举秦凤路蕃部,设市易司于古渭塞,赐钱三十万为本,命王韶领其事。

 郑熙亭:河北沧州人,原沧州行政公署专员,河北省委宣传部常务副部长,中国作家协会会员。1956年开始发表诗歌、小说。主要著作有长篇历史小说《汴京梦断》(花山文艺出版社出版)、《东游寻梦—苏轼传》(东方出版社出版)、《大宋河山》(海南出版社出版),2010年由河北人民出版社出版三卷本《熙亭文存》。

编者简介

赵志忠,笔名赵刚,号国学守望者,1973年4月生,河北省献县淮镇人。作品发表于《诗刊》《中华诗词》《中华辞赋》等。中国作家协会《诗刊·子曰诗社》社员,诗词中国·中华诗词网2017年度优秀通讯员,采风网2017年度十大新闻奖获得者,河北省诗词协会会员,河北省采风学会会员,河北省沧州市诗词楹联学会副秘书长,沧州市新联会常务理事,沧州市作家协会会员,《沧州骄子》编委,《诗眼看世界》创始人,采风网沧州站站长,献县知联会理事,献县新联会副会长、秘书长,沧州市文学艺术界联合会第七次代表大会代表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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