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解密:常古大和尚评《废都》（一）

编者按：《废都》是贾平凹先生九十年代的一部作品。该小说一出世，即引起文坛震荡，出现万城空巷争相抢购，洛阳纸贵的情况。同时，各方指责和批判争相登台，给贾平凹先生的心灵带来了无法难以弥补的伤痛。同年10月，他住院了.......

大和尚简介：

    九十年代初，住庐山东林寺，法号常古，后任九江江矶寺住持，是谓大和尚，经常应邀到全国各大寺院讲经传法。曾任南昌市某上市公司高级顾问。先后出版了《论语正裁》、《老子我说》、《“新约”方解》、《总裁必修国学》及三卷本长篇历史解读《大明宫祭》等文化论著十多部。现居武汉。

常古的评注夹在《废都》正文中，总计有十多万字。写作时间在1993年。书前，有大和尚绘制的一长幅《废都》人物文化结构图。书末，是他的长篇总评。原稿具体现存何处，不祥。

所幸，有心人从一部旧电脑中发现该评注的部分内容，此处摘录的是常古大和尚评《废都》的部分前言：

 

作家们知道我难得说谁好，'好为人师’的毛病常令作家反感。《浮躁》否定得最厉害的也是我。《浮躁》充其量是胆子大、眼睛尖、下笔狠，金狗这种'包打天下’的人物，我讨厌至极。当代中国的许多事坏在这种'伪现代’人手里，什么为民请命？什么代民伸冤？请什么命？伸什么冤？他的文化标准还是老一套，让他坐天下，天下不知要糟到什么样子。他骨子里还是萧长春、方海珍、梁生宝之类的翻版，只不过打的旗子不同而已。他只是由于自己的地位不好，而为民请命的。'五·四’以来，我们搞了近百年“请命文学”、“谴责文学”、“哭诉文学”、“伪英雄文学”，顶什么用？我还是那句话，中国的进步与其它任何国家不一样，必须在人类史上再一次解决对人的'终极关怀’，也就是说要超越古人、洋人重新解释把握'人是什么’这个巨大的命题，中国才能进步，学西方只是权宜之计。以西方文化为标准论中国的事，尤其是评论中国文化的大转型，决不会奏效。

        我们要从农耕——宗教文化出发，踏着工业——科技文化的肩膀一下子跳上去，不掉几身皮、不付出极惨重的代价是根本不可能的。中国人今日付出了代价，人类的下一个文化模式就会好得多。不然，即使人类进了下一个文化模式，结果可能更惨。工业——科技文化在人类头上悬了一串核弹， 下一个文化模式可能是每一个人怀里揣一个核弹的“群魔乱舞”。

         真正的文学必须是透过作家自我生存的现实，达到对人类的终极关怀，或曰对人类终极拷问。《废都》、莎氏剧作、《红楼梦》、《阿Ｑ正传》、《百年孤独》、奥尼尔的剧作，都是这样的杰作。《废都》在艺术上也许还不太精致，作家的一些美学追求还不够圆熟，但它是属于这个层次的作品。《废都》对人的终极关怀，对人的终极拷问，已经开始接触到对人的感官功能的怀疑，它之所以要大量借助性描写的原因，实在是没辙的辙。与'性文学’失之毫厘差之千里。《废都》作为文学，文学作为准宗教，达到这个水平就尽够了。宗教，一个真正成熟的宗教，决不是以'崇拜’为核心，而是对人的终极关怀。佛学著作《般若波罗密多心经》便说：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无色，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身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当代自然科学的最高成就，不是宇宙飞船和电子计算机，而是开始怀疑人的感官功能与自己所在的速度的关系。如果说，物体接近光速时，其长度缩短，人的肉身接近光速，又会如何？眼耳鼻舌身的功能是什么样子？综合上述感觉而升华的'意义’又会如何？这样，我们对自己的'大脑’可靠性，就必须打一个问号了。”

       美国加利福尼亚大学洛杉矶分校的著名学者邵学思在《神经科学的近代发展及其对因果观念的挑战》一文中提出许多有趣的观点，这些观点几乎与老董的理论是平行的。邵先生认为：“如果没有神经系统的出现，生命不过是一部化学机器。神经系统出现于多细胞动物，使动物和人类有了'灵魂’。神经系统的难题并不仅在于它的巨大的复杂性，还在于，人类只有依靠大脑才能理解任何事物，而当理解的对象就是理解过程本身时，就形成了一个怪圈，就像以表现美妙深刻的数学原理和逻辑悖论而著称的、当代画家埃舍尔的木雕《龙》那样—— 一条咬住自己尾巴的龙。人类有希望以完全因果性的方式攻克这一最后堡垒吗？”邵先生还说：“神经科学的发展迫使人们放弃经典的因果性观念的独尊地位。发现因果性描述的局限性，开始使人们很不舒服，正像量子力学的哥本哈根的解释曾经使爱因斯坦很不舒服一样。但这并不意味着人类认识能力的局限。引入新观念使我们得到了更全面和更高的能力去处理自然科学所面临的难题和理解更多的自然现象。正是神经系统功能现象的因果链的脱节，为人类思维的丰富性和创造性，为自我意识、艺术和诗意，留下了广阔天地。”

       既然，宗教文化已经对人类关怀到了这一步，科技文化对人的关怀也到了这一步，文学为什么不？未来文化该是什么样子，我们不知道，但起码是和宗教、科技、文学的现有终极关怀有关的。二百年前，什么人能设想人可以登月？现在有了，成了事实。今日不可想象的事，二百年后不可能不是事实。我是从这个大背景来思考《废都》的价值的。《废都》中包含着深刻的对人的疑问。庄之蝶似乎是泛情主义者，但他又是一个'求缺’者，他是从情这条路上，不断求'缺’，以达到对人的终极关怀的。他找不到任何答案但他并不是就此停步了，这便启示人类必须从根本上去怀疑情。庄之蝶的真正失败并不在他爱上了唐宛儿，而是在他已经不爱唐宛儿之后还要迁就唐宛儿之情，借性以渲泄自己的压抑还美其名曰“最后美丽一回”。这与阿灿心底的呼唤：“我要再美一次！”完全不一样。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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