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长大了【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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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子长大了
原创|李跃峰
我是一个传统的人,对于传统的礼节非常尊崇,妻子及个别熟悉我的朋友都说我很古,有些呆板。春节是我国传统的节日,过的就是全家的团圆和喜庆,所以在每年的春节前后,在祖国的大地上才出现了蜂拥的人口大迁移,出现了春运这个独特的现象。五十年来,除了一两个春节是因为工作的原因无法回家之外,我都是在老家陪着父母过春节的。可是,乙未羊年,我却因为特殊的原因而未能回到老家,我不得不派儿子代表我回老家陪父母过年,毕竟儿子已经长大了,十六岁了,虽然从出生到十六岁他还从来没有一个人在父母家长久地呆过。我和妻子都有些不放心。
我和妻子对儿子不放心是有原因的。五、六年前,我们全家去爬华山。因为新奇,儿子一路上非常顽皮,一会儿看看这里,一会儿望望那里,全然不知道一点害怕,虽然我和妻都告诉他那样会非常危险,稍不留意就会掉到山下丢了性命的。我们还给他念了古人的话:“要寻尸首,洛南商州”,但还是不能令他害怕令他安分。为了保证他的安全,我只能让他走在前面,我紧紧跟在后面。上天梯快到顶时,他面前的崖壁上突然爬过来一只壁虎,他竟然大叫一声,丢了唯一能够保证他安全的铁索,身体向后仰去。去过华山的人都知道,从天梯上跌落的危险性,那可是要粉身碎骨的。我赶紧伸出一只手臂,把他牢牢抓住,叮嘱他重新抓牢铁索。他这才慢慢地爬上了华山顶,看到了他魂牵梦绕的沉香劈山救母的斧头,看到了华山日出。
可是,不放心又能怎么办呢?毕竟得有一个人回去陪父母过年的,不然的话,父亲是会不快乐的,甚至还会唠叨骂人的。思来想去,还是得让儿子回去。一来可以宽慰父亲的心,二来也可以培养孩子的传统礼仪。
在我们老家,过年的习俗很复杂也很繁琐。年前既要打扫卫生,蒸馍,炸茶果、馓子,还要蒸囝囝(一种动物面塑,有小鸡、小兔等十二生肖,专门用在正月十五那几天,是舅舅送给十二岁之前的小外甥的礼物。),割肉煮肉,蒸蒸碗(有些地方说的扣肉、肘子),写对联或者买对联。很忙乱。除过打扫卫生和写或者买对联外,其他事情基本上都是各家成家了的妇女们相互邀约,相互帮忙,共同完成的。小时候,我的任务就是在她们蒸煮炸的时候,专门烧火。那时候还没有鼓风机,用的是风箱。我就一边拉着风箱,一边读着借来的闲书,或者看着变化多端的火苗天马行空地想象着稀奇古怪的事情。等到煮熟了肉,爸爸就会给我一块撕了肉的骨头让我啃。炸好了茶果、馓子,妈妈就会给我捡几枚茶果或一圈几圈馓子给我吃。现在想来,等着吃一年到头吃不了几次的好吃的就是我踊跃烧火的诱因吧。
大年三十那天基本上就闲了,该准备的基本也就准备好了。但那天的事情也很多,白天再把卫生彻底打扫一次,然后贴对联。在天将要黑了的时候,父亲就会领着我们一众子弟,带着香蜡纸炮及酒等祭品去我爷爷奶奶的坟上,请我的先人们回家过年。小时候,我总对这项仪式感到神秘且有微微的恐惧,尤其是一想到在祭奠仪式之后会有一大群鬼魂跟着我们回家过年的时候。来到坟地后,父亲等长辈就会先整理好坟前用砖搭建起来的小小的窑洞,然后点燃一根小蜡烛恭敬地竖在窑洞里。随后在小窑洞外的土地上插上三根点燃了的线香。这才在坟前摆好祭品,在祭品前用随手捡起的树枝画一个圈,把提前虚印上了铜钱或者大团结的麻纸虔诚地打散,放在圆圈里,然后就跪下来点燃。我们小辈就随着长辈们跪在后面,看着那些麻纸在父亲的拨弄下热烈地燃烧,然后变成火红的蝴蝶在坟前飞舞。那飞舞的火苗在我眼里心里就是我们先人的一个个的灵魂,既神秘又令人害怕。等到麻纸在父亲手里的树枝下一点点变成了火蝴蝶的之后,父亲就会拿起酒壶酒杯,斟满酒,虔诚地在火灰前横着洒下三杯酒,成三条直直的酒线。他一边洒着酒,还一边念叨着:“明天就要过年了,今天是大年三十。大,爷爷奶奶,各位李家的列祖列宗,今天就跟着我们回家过年吧。”然后就把壶里的残酒顺着他刚才划的圆圈全部洒下去。这才磕了三个大头,起身,拍掉膝盖上的浮土,收拾东西,向回走去。我们一众子弟就都跟在父亲的身后,依样磕头,起身,拍膝盖上的浮土,随着他回家。之后,另一位长辈就打开事先准备好的鞭炮,点燃,然后拉着噼噼啪啪爆响的鞭炮随着我们向前走,直到鞭炮快要燃至手指的时候,他才不慌不忙地扔掉鞭炮,让它在地上完成它应有的使命。看到他那么镇定,那么潇洒,完全不害怕鞭炮震耳欲聋的声音和炸到身上的疼痛,我不禁暗暗地把他看成了英雄,看成了我心中的偶像。他就是我的二叔,堂姑入赘的女婿。这是我们还没有移回大荔县时每年要做的事,回到大荔县后,因为爷爷奶奶的坟在百十里外的澄城县醍醐乡,没法去祭奠迎接,这项议程就省略掉了,只剩下打扫卫生,贴对联,打扫卫生和响鞭炮了。响鞭炮和全国各地的朋友一样,都是在除夕夜凌晨十二点准时在门外响。其实,按照我们渭北旱塬上的人家的风俗来说,响鞭炮可不是那么随随便便地在门口点燃听响声那么简单,而是要拖着点燃的鞭炮从门口一直走到后院,引领着先人们回家过年的。想来孩子能够做好的,虽然他并不怎么喜欢响炮,但他已经十六岁了,可以不再那么害怕响炮的巨响了。
初一能闲一些,因为初一忌讳扫地,怕把钱财扫丢,虽然院子里里外外都是厚厚的炮屑,但也不能打扫。初一祭奠祖先的仪式也很简单,就是早饭午饭前把家里人要吃的熬菜和饺子先端上祭桌,让自家的先人先吃。这个仪式由家里的男人负责实施。小时候是父亲领了我们对着奶奶的遗像磕三个头,然后他再奠三杯酒,嘴里念叨着:“李家的先人们,在的都吃啊。”然后就再领着我们磕一个头,站起来,深深地作一个揖,就结束仪式,可以吃饭了。后来,父亲年龄大了,这项仪式就改由我和弟弟来做。再后来,弟弟分家另过了,他就派小侄儿禾禾过来和我一起祭奠。今年,我不能回家,就该由儿子和他堂哥来祭奠了,不知道他是否能做好。
往年,吃完早饭,弟弟就会带着弟媳和两个侄儿过来,另两位堂弟也会带着妻儿过来,汇在一起由我和弟弟带着前往大村挨家挨户给各个自家屋的长辈拜年(李家家族的人家,有些人家在父亲辈尚没有出五服,可在我们辈已经出了五服了,但因为习惯使然,也一一去拜年。)。这时候,村子里都是穿着花花绿绿的很时尚的年轻媳妇们带着蹦蹦跳跳,擎着各种玩具,吃着糖果,放着火柴炮、摔炮及鞭炮的孩子,跟着自己的丈夫或者哥哥嫂子说说笑笑地穿梭于村庄,进出着一家家屋门,很是热闹。所以,与其说这是传统礼仪的展现,还不如说是年轻女人们在进行着选美比赛,比赛着谁更美丽,谁的衣服更加时尚。
从初二开始,就是去亲戚家拜年或者招呼拜年来的亲戚的时间。有些人家亲戚多,即使每天连跑几家,也得好几天时间。我家的亲戚少,一般到初五那天就基本上跑完了。初三是我家招待亲戚的时间。那天,我姑姑一家,妹妹几家及其他恰好赶到的亲戚基本上能坐三席,大约二三十人。往年每到这天,我和妻子都会忙着招呼客人的。妻子还要和几个妹妹去厨房帮妈妈炒菜、出菜,非常忙碌。这是费神费力的活,不知道儿子是否愿意干且能干好?
初五是破屋的日子,是要把除夕夜请进家的先人们的灵魂赶出家门的。每到初五的早晨,都要由家里的男人点燃了鞭炮,拖着从院子后面一直响到门外,把不愿意离去的先人们赶出家门。这意味着年里要有的祭奠仪式就要结束了,剩下的就是为十四、十五、十六三天的狂欢做充分准备的日子和那三天正式狂欢的日子。因为工作的原因,我们每年都是在初四那天早早离开家,去岳母家拜年的,初五破屋的仪式以及正月十五的狂欢我们都无缘参与。因而,不用管儿子是否能够胜任。
虽然担心着儿子能否担负起独自过年要担负的责任,但他还必须代我回家陪他爷爷奶奶过年的,一是能够消解他爷爷奶奶想儿孙图家庭团圆的心愿,二来也能让儿子熟悉且学习到农村过年的传统习俗和礼仪,至于能不能担负起作为李家的男人应该负起的责任,那就退而为其次了。但根据我儿子平日的表现,想来他应该能够担负起这个责任的。
腊月二十八,儿子终于随着妻子回了大荔。初一,妻子在大荔家里和她的闺蜜们去华山拜祭山神了,儿子则在除夕那天下午,被他二爸接回了老家。后来,据父母的描述和儿子在日记里的记述,我大概了解了他在家里的表现,那就是百分之百的合格。我和妻子都很高兴,都说儿子长大了。
后来,我终于看到了他的日记。他写到:“爸爸妈妈没有回家过年,作为男子汉,我要替爸爸妈妈做到他们应该做的一切。……除夕夜,虽然我很困,但我还是坚持到了凌晨,在爷爷的帮助下点燃了鞭炮。初一,我协助我二爸带领着李家的子孙,挨家挨户去自家屋拜年。初三,……”他详细描述了那几天的事情,完全可以看出一个男子汉应有的担当。
儿子终于长大了,我很高兴也很欣慰。
2016年3月9日于渭南
李跃峰,笔名(网名)山野俗人,陕西省大荔县人,生于1966年10月,酷爱文学。是江山文学网签约作家、江山之星。曾在国家各级报刊发表作品,获省级以上奖励多次。其中,中篇小说《梁燕妮》于2010年获得了首届全国“铜锣湾”杯“孝问苍生”孝文化征文大赛二等奖,栏目剧《咱们村的监委会》获得了2011年全国廉政短剧大赛铜奖,短篇小说《书怨》获得了2009陕西省首届“益秦”杯“与法同行”征文大赛优秀奖。著有长篇小说《劳改家正传》(《追逃》)、《蝉变》及《沙苑传奇》(《这山看着那山高》)三部,中短篇小说数部,散文百篇,诗歌几百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