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小说】刘春生 | 菊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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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编寄语
且读书,你就是活了两世;
且写作,你就是活了三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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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花
刘春生
丑娃在村里有两个至交好友,一个是邻居柱子,和丑娃沾点亲;另一个是叫王有德,年纪比丑娃大十来岁,算是忘年交了。柱子人憨厚老实,被老婆大凤管得死死的;王有德人比较精明,会持家。三人聊得来,常在一起干个营生,或是唠嗑喝酒。
这天晚上吃罢饭,柱子和王有德来到丑娃家,三人坐在院里石桌边,抽着烟袋锅子喝着小酒聊着天,东拉西扯。
到了睡觉的时间,柱子起身回家了,回去晚了要被老婆骂。丑娃和王有德接着聊,不知不觉就坐到了深夜。
丑娃扭头看了看自家窑洞,窗户是黑的,菊花早睡了。他回过头,压低声音对王有德说:“大哥,我……想求你帮个忙。”
“咋了,还吞吞吐吐的,有话直说。”
“唉,这菊花死活要不下个娃,我现在真没招了,要不……大哥你给帮个忙?”
王有德一惊,明白了丑娃的意思,一下子慌了:“说啥哩,这忙可不能帮,使不得!使不得!”
朋友妻不可欺,这老话王有德是知道的,他只当是丑娃酒喝多了说昏话,赶紧告辞。
原来,丑娃越来越觉得是自己身体有问题,才导致菊花怀不上娃,他思来想去,觉得“借种”也未尝不是一个办法。找谁借呢?只有柱子和王有德了。柱子不行,这事一定要保密的,而柱子老婆大凤是个出名的长舌妇,万一让她知道了,指定“满村风雨”。那只有王有德了,王有德精明,保密工作应该没问题。丑娃思虑再三,于是,有了前面的那一幕。
再说王有德,那天晚上回去也半宿没睡着,寻思着丑娃这是弄啥哩?真的还是醉话?如果是真的话……菊花那俊俏的模样浮现在眼前,他不由的咽了下口水。这时,一阵如雷的呼噜声响起,他扭头看了一眼又丑又胖的黄脸婆,厌恶地扭过身子。
过了几天,俩人在村道上遇到了,丑娃压低声音问:“想好了么?”
“那啥……菊花她……能同意么?”看来丑娃是来真的,王有德压抑住心中的欢喜,面上却故作为难地说。
“这不用你操心,只要你肯帮忙,菊花那我去劝。”
“那行吧……我也得……表示一下,表示一下。”
这天,王有德来到丑娃家,把肩上的褡裢取下来,一边往出掏一边说:“刚从集上回来,胡买了点,你和菊花用呀。”
油酥火烧,羊肚毛巾,红头巾,城里人用的香胰子,抹手油……搁了一炕。
“你这是干啥?”丑娃两口子慌忙阻拦,王有德也不多说话,把空褡裢一卷,往胳肢窝一夹就出了门。
“有德这是咋啦?”菊花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嗯……给你的,你就用吧。”丑娃心里跟明镜似的,把胰子抹手油往菊花怀里塞。
“肯定有事”菊花把东西放下:“他为啥给咱买这些,你说,你肯定知道。”
“别问了。”
“不行,你说清楚。”
丑娃“叭哒叭哒”抽了几口烟袋锅子:“嗯……那啥,你不是一直怀不上娃么,我寻思着……让王有德……帮个忙。”
“他有好办法?”
“嗨!直说吧,我觉着我是不行了,想让他帮忙……和你睡!”丑娃往地下一蹲,头扭到一边,脸憋得通红。
“啥!”菊花眼睛瞪老大,嘴巴也合不上了,半晌才哭出来:“你咋能想出这馊主意啊,你个挨千刀的……呜鸣……”
“我也是没法子了呀,为了咱这个家,你就答应了吧!不能在我手里断了香火呀!”丑娃抬起头,一双大眼睛含满了泪水。
“我打死你个挨刀子的,呜……”菊花一双拳头在丑娃身上胡乱打着。
“你打吧,都怨我,我该打!”丑娃也哭出来了,眼泪鼻涕流得满脸都是……
中秋节过后,山里的夜里已经冷了,没什么事的人们都早早钻进温暖的被窝。这天晚上,整个小山村安静的沉睡了,万籁俱寂,只有一声声秋虫的鸣叫声悠扬而辽远。
村道上出现了一个身影,他鬼鬼祟祟,一边走一边四处观望着,没错,正是王有德。借着皎洁的月光,可以看到他穿着干净的白褂子,洗过头和脸,腮帮子刮得铁青,脸上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
他径直来到了丑娃家,没有敲门,院门轻轻闪开一条缝,王有德进得门来,跟守在门洞的丑娃点了点头,径直向中间那孔窑走去。丑娃把头探到大门外,左右看了看,又轻轻地把院门关上……
丑娃懊恼不已,事情虽然是自己主动提出的,但是等真正发生了,那种巨大的羞辱感又让他无法接受。转天王有德又想来“帮忙”,丑娃吊着脸拒绝了。
一天,丑娃路过村口,远远听见大槐树底下几个纳鞋底的婆姨在嘻嘻哈哈地说着什么,等他走到跟前,她们却全都闭上嘴不吭声了。丑娃觉得奇怪,又不好说什么。走出一段距离,又听到背后婆姨们在窃窃私语。
丑娃脑袋“嗡”的一声,莫不是那事被人发现了?
丑娃回想那次“帮忙”的经过,是哪里有疏漏?还是王有德走漏了风声?他找到王有德,王有德也惊讶:“我咋敢说出去啊,我家母老虎还不把我吃了?你先别急,可能是你想多了。”
丑娃心烦意乱,村前村后的总感觉有人在他背后指指点点,他抬不起头来,怕出门,成天在家里抽烟。他现在看着菊花就来气:要不是你这不争气的肚子,我能把绿帽子往自个儿头上扣吗?他开始变得脾气暴燥,一点小事就劈头大骂,时不时还动手。
菊花更冤了,为了能让夫家传宗接代,她受了这样的屈辱,结果还被丈夫埋怨,还没地方说理,她后悔答应了这个荒唐事,时常以泪洗面,连死的心都有了。
转眼到了十月,地里的庄稼收得差不多了,县里的蒲剧团不失时机地唱开了大戏。这一天,柱子来到丑娃家,约他去镇上看戏。
“不去。”丑娃懒懒地说。是啊,他现在哪有心情看戏,自已忍了这么大的耻辱,结果落个这下场……唉,他这心里啊,憋屈,委屈,熬煎……真是说不出个滋味来!
既然不去,那就闲聊吧,柱子坐下来东拉西扯聊开了天,但是基本上都是他在说,丑娃抽着烟袋锅子,有一句没一句的搭着,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聊着聊着,丑娃变得焦燥不安起来,他一会站起,一会坐下,嘴里自言自语咕哝着:“不行,我得走。”问他去哪儿,他又说不上来;一会又说:“外头有人叫我。”可外面分明安安静静没有人声。
最后丑娃“呼”地站起来,挑起门帘快步出了窑洞,柱子赶紧跟上。只见丑娃径直向院里的水井走去,柱子边追边喊:“丑娃,你干啥!”
迟了,丑娃跳井了。
当人们把丑娃打捞上来时,已是阴阳两重天。
丑娃死后,村里一时流言四起,有人说菊花是丧门星,克夫星,还有人说菊花跟王有德不清不楚,有男女关系……
丑娃的二叔带领着一大家子的男丁找到王有德,王有德面对这一帮凶神恶煞的汉子,吓得浑身抖的像筛糠,几个耳光就承认了。
“是丑娃求我的啊,我不愿意,他一直求我帮忙……哎,别动手,有话好好说……”
王有德被打了个半死,“借种”的传闻也坐实了,这可是个稀罕事,风一般就传开了。菊花在村里名声臭了,走到哪都被人指指点点,回娘家吧,爹娘也嫌她丢人,骂她,撵她走。菊花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哪里都待不下去了,于是她四处托人想再找个人家,越远越好。
按说以菊花的模样,找家不难,十里八乡的光棍汉子不少,可是因为这“借种”丑闻,丧门星的名声,居然没人要,最后还是远房亲戚在外县给介绍了一个,就是人老点,丑点,不知菊花能不能看上。
“我愿意!”菊花顾不上那么多了,她一心想尽快离开这个伤心地。
在一个北风飕飕的上午,菊花一大早把自己梳洗打扮了一番,衣服被褥打了几个包袱,居家用品收拾了收拾,出门朝村道上望了几趟,回来坐在炕沿上,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发呆。
镜中的菊花依旧美丽,只是多了一些憔悴。“我的命咋这么苦呢?”菊花捋了捋额前的头发,两滴泪水滚落下来。
“驾驾,吁——”一架骡车停在了院中,车上下来一个黑瘦的男人,此人正是要娶走菊花的人,唤作老黄,四十多岁了,走路有点跛。
歇息片刻,二人开始张罗着往骡车上搬家俱。
“不许搬!”只见一群人呼啦啦涌进院子,都是丑娃家的族人,为首的是丑娃的二叔。
“二叔,这些是俺和丑娃用过的旧物件,您看……”菊花赶紧陪上笑脸。
“衣裳啥的带走,家俱一件也不能动!”二叔的话掷地有声,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
菊花眼里噙着泪花,转身对老黄轻声说:“咱走。”
“驾!”骡车载着菊花和几个包袱,在寒风中吱呀响着离开了小院,离开这个让她饱受屈辱的地方,渐渐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中。
一晃好多年过去了,没有人知道菊花的消息,这个人快被人淡忘了。只有某些时候,村里爱嚼舌头的婆姨们或喝酒的汉子们会想起来这个“借种”的故事,做为一个谈资,消遣一下时光。
一天,柱子上邻县二姨家走亲戚,那年月连自行车都是稀罕玩意儿,汽车根本没有,要靠步行走上一整天。他路过一个村子,看到一个衣衫褴褛的疯婆子在蹒跚地走着,几个小孩在路边玩耍,她张开双臂向其中的一个小女孩走去,看那意思是要抱抱。女孩吓得哇哇哭,另几个男孩则一边喊着:“打疯子!打疯子!”一边朝她扔土块。
柱子上前喝散了小孩。刚要走,突然感觉这疯婆子有点眼熟,仔细一看,这不是菊花吗!
“菊花,你还认得我吗?你咋了这是?”
面对柱子的问话,菊花不做回答,只会傻笑,看样子真的疯了。
柱子问村里人,但是村民说疯婆子不是这村子的,没人认识,不知道她从哪来的,住在村外一处废弃的破窑里,靠捡拾破烂为生。
柱子带着一肚子狐疑离开了。到了二姨家,闲聊时说起这事,恰好二姨家的一个邻居来串门,没想到他居然知道菊花,他认识老黄。
“唉,那女子也是个苦命人啊!”邻居连连摇头。
“她咋成这样了呢?”
“还不是因为孩子,她第一个孩子死了……”
“啥!她有孩子?”柱子惊得眼睛瞪老大。
原来菊花嫁给老黄后,生了一个儿子,可惜娃刚过了一周岁,得病死了,这对菊花打击太大了,开始变得恍恍惚惚。后来又怀上了,还没等生,老黄骑车子掉进沟里摔死了,她受到惊吓,流产了,这一下子精神就有问题了,每天披头散发到处跑,一见到小孩子就伸胳膊要抱,常把小孩吓得哇哇哭。
“咋会是这样!”柱子把“借种”的往事讲述了一遍。
“她之前不生养,真的是丑娃的问题!”
在场人都唏嘘不已。
回家的路上,柱子特意去了遇到菊花的那个村子,经村民指点,找到了菊花居住的那孔破窑洞。
菊花不在“家”,窑洞破烂不堪,门窗已被人拆走了,窑洞前脸已经塌了,黄土堵了半个窑口,算是能遮风挡雨,里面堆着菊花捡拾来的破烂,一股刺鼻的难闻气味。
这哪是人住的地方啊,柱子叹口气,从褡裢里掏出几个烧饼放在土炕上,转身离开了。
接下来几天,柱子心神不宁,不是滋味。原来他心里藏着一个秘密:当初菊花和王有德的流言,是他传出去的。
那天柱子拉肚子,半夜起来上茅厕,隐约听到邻居丑娃家有开门的声音。他家地势高,透过篱笆墙向下一望,朦胧间看到有个男的进了丑娃的窑洞,半天没出来。而丑娃则一个人在院子里转圈踱步。待那个人出来,二柱借着月光仔细辨认,确定是王有德。只见他二人没有言语,丑娃轻轻打开院门,王有德径直出去回家了。
柱子一直等到丑娃回到窑洞,又等了一会,这才提裤子起来,蹒跚着蹲麻的脚板蹑手蹑脚回到自家窑洞。
“掉茅子里咧,快睡。”听到柱子上炕的声音,大凤翻了个身咕哝着。
“我咋看见王有德去了……”柱子刚一开口,又想起什么,赶紧闭嘴。
“咋啦?”大凤又转过身。
“没事”
“你倒是说啊!”
柱子给大凤学了一下刚才看到的一幕,大凤当马就精神了,披着被子坐了起来。
“哎!你说,这是弄啥哩么?”
“菊花不是不生养吗?难不成是……“借种”呢?”
“嗯,我看是!”大凤激动的眼睛放光。
柱子叮嘱大凤,千万不敢说出去,大凤答应了,但他隐隐有些不安,他知道老婆的风格,这不,丑娃“借种”的事很快就在村里就传开了。
丑娃寻短见,菊花改嫁,儿子死,发疯……之后这一系列事件的发生,都与他那天拉肚子撞到“借种”有关,柱子非常自责,常感到有愧于菊花。
收罢秋,柱子收拾了一些吃的用的,装了一篮筐,准备给菊花送去。大凤也感到内疚,把自己的旧衣服也找出几件,让柱子拿上。
来到菊花“家”,眼前的一幕把柱子惊呆了——窑塌了。
菊花有没有事?窑塌的时候她在里面吗?还是外出捡拾破烂去了?柱子吓坏了,他慌忙去村里打听。
“唉,这疯婆子可怜啊,窑塌了十来天了,晚上塌的,埋到里面了,第二天村里人给挖出来,人早没了。”一个坐在家门口纳鞋底的妇女感叹道。
“啪”,柱子傻了,手里的篮筐掉在地上。
“你是她啥人?亲戚?”妇女停下手里的活计,抬起头奇怪的问。
“不是,不是……”柱子含混的应付着:“人呢?埋哪了?”
“没人知道她家是哪的,就给埋到村子后面枣树林边上了。”妇女给柱子指了指方向。
柱子站在菊花的坟头,看着这个寒酸的小土包,心里百感交集,菊花的命咋这么苦,难道真的是人们常说的“红颜薄命”吗?
“菊花,我对不住你啊……”柱子小声念叨着,眼眶湿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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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清水 运城市文联党组书记
李云峰:运城市作协主席《河东文学》主编
本刊主编:谭文峰
平台策划:高亚东
小说编审:张 辉
微信号:zhanghui750525
散文编审:杨志强
微信号:yzq13734283479
诗歌编审:姚 哲
微信号:8913480
图文编辑:闫 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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