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丨被雨淋湿的城（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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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雨淋湿的城》是老乡吴文庆创作的一部小说 。吴文庆：80后，河南罗山人，活在郑州。放过牛，种过地，上过山，下过田。 卖过早点，写过小说。《被雨淋湿的城》是其以郑州为背景创作的小说，讲述了从农村走出的大学毕业生，在城市求职、生存、婚恋的人生历程，有很多笔者的真实经历。
被 雨 淋 湿 的 城
文 / 吴文庆
43
刚跨进2007年的门槛，吴小阳对这一年十分期待。即将毕业，就要踏于社会了，能够独立了，能够为建设社会主义做贡献了。
——上了这么多年的学，在书本上只学到了两件事，一是学雷锋；另外一件事是建设社会主义。吴小阳想，雷锋我一直在学，至于建设社会主义嘛，我也会，但前提是我自己过得要好。
在吴小阳最初的思想里，过得好就是有个工作，有碗饭吃。——这应该是一个很简单的事情。好歹，自己也在大学里混了几年。
吴小阳还近一步的想，如果自己再努力点，还可以站起来，意思就是说还能多挣点钱，好好地过个年。
这一年到头了，结果吴小阳不但没站起来，还重重的摔了一跤。
平安夜过后，吴小阳心思全乱。——“平安夜”原来是一个不平安的兆头。这不平安的因素，来自他的好哥们王秋，来自他的公司经理……
圣诞节过后，经理不见了。后来确认是逃走了。培训了一周，上了半个月的班，没有一分钱。
有同事抱怨，妈的，光路费都花我200多，结果还被人阴了。吴小阳庆幸自己有辆车，省下不少上下班和外出发传单的路费。
对于接下来的生活，吴小阳很迷茫。他不知该干什么。
2007年，即将要和全世界的人说再见了。明天，就是2008年了。
独上高楼。在这2007年的最后一个晚上，吴小阳独自一人，登上了楼顶。
站在楼顶，却望不尽天涯路。楼外还有更高的楼。
奔波了近半年，还是一无所有。吴小阳对自己说。
真的是一无所有吗？吴小阳又问自己。
也不尽然。至少对这个社会的认识增加了不少，学到了不少社会经验。
但这些东西，谁承认？说白了，这个世界，只认钱。而他，没有钱。不但没有钱，而且没有爱情，没有工作。
想到这儿，一种悲哀的感觉涌上吴小阳的心头。
这半年的苦，这半年的累，这半年的罪，唯有自己能体会。
明天就是元旦，冯洋、许大个、谈燕他们比以前更忙。至于王秋，他不想再和他联系了。
这座城市，就剩下吴小阳一个人了！
这日子！
吴小阳不知说什么好。
手机响了。月下清风来短信了，新年祝福。吴小阳回了条祝福的。别的，没多说。
烟火陆陆续续地放开了。——人们在迎接新的一年。
此时的楼顶，已不适合想象了。——烟花扰乱了思绪，灯火打搅了回忆。吴小阳只好下楼。
到大街上溜达一圈。人们和平时也没什么两样。唯一变化的是商家和餐馆，拉了横幅，挂了灯笼。——他们这样做的目的不是为了让这个世界更漂亮，而是想让更多走在大街上的人去他们那消费。
看来，元旦终究是赶不上过年。过年，是真正的全民参与。
想到过年，吴小阳的心事又来了。前几天，吴小美已经问过他回家的事。昨天，她又问了，哥，你什么时候回老家过年？
吴小阳答非所问地说，回老家过。但他敢回吗？他能回吗？他有资格回吗？
吴小阳对自己说，今年我不能回老家过年了！我一无所有，我拿什么去面对父母！
裹紧衣服。吴小阳继续前行。
没有方向。双腿只跟着感觉走。没有方向的行走叫流浪，而吴小阳的流浪范围仅限于牧村。别的地方，他连去流浪的资格都没有。
在这2007年的最后时刻，吴小阳要好好地感受感受。——既然不能去远方流浪，那就在牧村混吧！
不知什么时候，头顶和身边有霓虹灯闪烁。吴小阳又到了村子旁边的那条花柳巷。——这本是一条无名的胡同，花柳巷只是吴小阳给他取的名。
其实“柳巷”也并非贬义，几年后的吴小阳去了太原，发现那的步行街就叫“柳巷”。那条街是太原历史最悠久、最繁华的商业街，承载着几代人的梦想与记忆。现在吴小阳把这条小巷子加一个“花”字，有些调侃的味道。
他看着那些写着“洗脚按摩，空调开放”字样的玻璃。再看看自己，笑了。
他妈的，怎么一走就走到这来了呢？吴小阳骂。
玻璃门下半截都糊着壁纸，上半截透明。显然，这是为招揽顾客时方便。吴小阳在一扇门前站了站，可以看见上半截有脑袋在送，随后那门就开了。
挨门坐的女孩向他招手。——那手势，再加上那张脸，像朵摇曳的花。
吴小阳很喜欢。——面对这样的花朵，没有哪个男人能够拒绝。
吴小阳走到了门外边，他离那女孩更近了。
这样，吴小阳就把整个屋子里女孩的长相看得更清楚了，声音听得更清楚了。
满脸烟粉。满腹赘肉。满口脏语。满屋烟味。
站在门口，空调的热气让吴小阳的呼吸都变得艰难。
他有一种呕吐的感觉。——这不仅仅是因为那气味，还因为这些女孩的举止。
有女孩过来拉吴小阳。
那手还未碰到他，他便弹了起来。
一屋子的人都笑了。她们以为吴小阳害羞。
吴小阳站定后，说，你们今天还上班吗？
屋子里的笑声又落了一地。
有的说，我不上班，我上床。
有的说，我不上班，你养活我吧！
有的说，神经病！
……
吴小阳说，你们，他妈的就不会找点别的工作？
说完，吴小阳头也不回就走了。
留下一屋子的惊诧和谩骂。
一觉醒来，2008年就到了跟前。万物皆有痕，唯时间无痕。
一觉睡了一年！吴小阳感慨。
还在被窝里，想着怎么来打发今天的时候，吴小阳听到了外面的鞭炮声。他突然想起，楼下的网吧今天开业。没事去上网也行。一般来说，开业的当天都比较优惠。
起床后下去一问，果然优惠。
今天全部免费。
新房。新机器。新桌椅。还有，新的一年。
吴小阳决定，这2008年的第一天，就交给这网吧算了，反正也没有人陪。
先把QQ隐身。再看看新闻。
——这是吴小阳上网的习惯。
QQ图像一直在跳。点开，是班级群的消息。好几个人都发了一首不是诗的诗：
年年打工愁更愁，天天上班像只猴；
加班加点无报酬，日日挨骂无理由；
碰见老板低着头，发了工资摇摇头；
到了月尾就发愁，不知何年才出头！
吴小阳忍不住，就发了条信息，经典！谁写的啊？
郑林的图像跳了起来。——这是私聊窗口，他说，不是我写的！
吴小阳说，你小子也在啊？怎么不现身？
郑林说，我早来了！我是见不得阳光的！
吴小阳一愣，说，什么意思？
那边发来了个搞怪的表情。
过会儿又说，今天是咱班同学网上聚会。
吴小阳说，谁发起的？怎么没人通知我？
郑林说，无所谓了。聚会这种东西就是给混得好的人提供一种显摆的方式。咱现在混的这球样，还想出去摆摆？
吴小阳也发了搞怪的表情，表示同意郑林的话。
郑林又问，在新州混的咋样？
吴小阳想细说，但发现一言难尽。只说了一句，还是老样子。
郑林发过来一握手的表情，表示同情。
吴小阳问，你那怎样？
郑林说，瞎混，勉强糊口。——我一个人的口。
吴小阳说，也不错，比我强，你那可是深圳。——吴小阳凭着感觉猜测郑林在深圳。
郑林说，是啊，这儿真是他妈日新月异，早上一个样，晚上一个样，我都快跟不上了。而新州基本上没什么变化。
吴小阳说，最近到过新州？
郑林说，去过几趟。
吴小阳说，出差？
郑林说，送货，送完就回来了。可惜时间不多，否则就去找你们了。
吴小阳问，你们生产什么产品？
半天，郑林才回信息，电子产品。
然后没了声音，发信息也不回了。可能是下线了吧。
与此同时，班级群里正聊得如火如荼。主要发言者还是周正。这家伙主要是吹嘘这半年来所游走的名山大川。又说了自己结婚的事，说他不想结婚，但家里人着急。
——此时的他就像一个被逼婚的女人向观众诉说着自己的苦恼一样。有人调侃说那么好的老婆不结婚真是可惜了。
周正说，好什么啊，就那样，只要我一说想结婚，第二天就能找到人。想给我介绍对象的人把我家大门都挤破了。
跟你们说，好看的女人多着呢，不要着急啊！
吴小阳没做声，当然也没敢上线。他和他们，已是两个世界的人。看看群图像，上线的几个都是周正这种不愁吃喝的同学。
刚才发诗的几个同学的图像已经变成灰色的了，估计也和吴小阳一样，在哪个角落里躲了起来。
就在这时，王秋的图像在群里出现了。
王秋：周兄好风光啊！
周正：你小子怎么才来啊？
王秋：有事耽误了，抱歉！
周正：在新州混的怎样？
王秋：不行啊！下一步准备到小城市发展，害怕新州啊！
周正：怎么讲啊？
王秋：S市有份工作，基本还算稳定。
周正：那好啊！恭喜！
王秋：一般！还不是老婆甩不掉。女人就是烦人。否则我在新州肯定比在S市强。
S市。
吴小阳想起来了，就是李青青老家。并且吴小阳敢肯定，王秋那工作，就是李青青家人帮忙找的。
因为李青青曾对吴小阳说过，她家人一直想让她回S市，工作的事好说，但她在新州没玩好，不想回去。
现在在同学面前，王秋却这么说。吴小阳有些难受，但难受又能怎么样呢？这年头，有谁见人就满肚子实话往外倒呢？
吴小阳直接把聊天窗口给屏蔽了。
找郑林私聊。那边还是没反应。
看到左文的图像亮着，吴小阳打了个招呼。
好半天，那边才回了句，苦不堪言！
吴小阳想起左文离开新州说的那句话，我他妈不是天才，但也不是庸才，三年后我会回来，到时要把新州脚下踩。于是便问，你什么时候回来把新州脚下踩？然后加一搞怪的表情。
又是半天，那边回说，别提了，在这边，一个乞丐都能够将我踩在脚下。前两天的饭钱还是向路边乞讨的人要的！
吴小阳说，真的假的？
左文说，北京不像新州，地方大，消费高，同学又不多。就看今天这工作了，真不行的话，我就撤。免得影响北京市容，否则明年奥运会的举办就要受到影响了！
吴小阳发了一个图片，说，现在已经是2008年了！
左文说，都是找工作闹的，现在变得健忘了！我现在是手机上网，一会儿就要进屋面试了，回聊。
吴小阳想问，什么工作啊，元旦还在面试？但又不想打搅他面试，直接关了窗口。
没人聊天了。吴小阳就到新州人才网上看看工作。还是那样，招人的和找工作都很多。
吴小阳又打开新州在线，看看新闻。再不关心一下时事，自己都会被这个社会给遗忘掉。
突然，网页上弹出条新闻，标题为《深圳新州警方互配合，盗碟盗书见天日》，副标为“警方端掉一制作盗版物团伙，其成员大部分为大学生。
”这类新闻很多，平时吴小阳不怎么关注，但那副标吸引了他。
新闻主要说端掉的那个窝点是新州非法出版物的主要来源。后又看到盗版物的数量，用堆积如山来形容一点也不过分。最后是犯罪嫌疑简介。
看第四个，他愣住了，郑林，男，23岁，07年毕业于H省某大学法律系……
他找到郑林QQ号，发信息，依旧没人理。拨他电话，关机。
吴小阳有些急了。两个小时前，他还在和郑林聊天呢。他再看看新闻时间，刚刚放上去的。
也就是说，从时间上来说，完全可能是郑林。——那批警察和记者肯定一直盯着他们，基本情况已经弄清了，只等着抓人。
吴小阳又想刚才郑林所说的话，“我的工作，见不得阳光”、“还跑过新州几趟”等等，确定那就是他的同学郑林。
这下完了，真的完了！按报道上来看，肯定是要负刑事责任的。如果里面有淫秽光盘的话，那得判好几年。
许大个的“砖头事件”才过去，现在又摊上郑林了。
这都是怎么了？吴小阳说。想郑林先从学校到北京，工作不如意，后又到新州，再从新州到深圳，没想到这下从深圳走进了看守所。真是糊涂啊！怎么能去干那些事呢？
工作无心看了，就连新闻也不想看了。
吴小阳想想自己，虽没犯事，但也并不比他们好多少。
走出网吧，风刀子一样扎进肉里。
天又阴了，雨又要下了。冬天的雨，冷啊！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