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不高尚
1
津津有味地啃完一块红烧排骨，袁圈正准备啃第二块，母亲突然把她夹起的排骨夺下来放在了小侄子碗里。
袁圈正纳闷，母亲三下五除二，把一盘排骨全分掉了。每个人碗里都有，除了她。
袁圈很委屈，也很困惑，她看着母亲，用眼神询问是什么意思。母亲咳了一声说：“肉那么贵，就你交的那点儿生活费，只够每天吃素的。”
不等袁圈回答，母亲又说：“以后别吃了饭就啥都不管，家里那么多活你看不见吗？也不知道帮着干干。”
袁圈顿时没了胃口，放下筷子往房间走去。饭桌上的人没一个留她，他们不知说起了什么有趣的话题，隔着门都能听到他们的笑声。
过了好一会儿，小侄儿来敲开袁圈的门，奶声奶气地说：“姑姑，奶奶叫你洗碗，洗完顺便把地拖了，我们要去公园了，拜拜。”
袁圈没回答，小侄儿做了个鬼脸就走了，很快她听到关门的声音。她深吸了一口气，走出了卧室。那段时间她忙着复习考证，确实没有做家务，她以为母亲可以理解。
厨房的水池里堆满了碗和盘子，袁圈想起母亲在饭桌上的话，默默地戴上手套开始刷。
父母、哥嫂带着小侄儿回来的时候，袁圈连地也拖完了。她洗了个澡，没有心思看考试的书，索性躺在床上用手机听音乐，听到高潮部分她忍不住跟着唱起来。
母亲推门进来，不满地让袁圈把声音关小些，还让她不要鬼哭狼嚎。
袁圈没吭声，直接把音乐关掉了。
周五晚上，有同事请吃饭，吃完一群人又去了KTV。袁圈回来的时候快十二点了，她拿出钥匙开门，发现门被反锁了。
袁圈拿出手机给母亲打电话，她骂骂咧咧地来开了门，埋怨袁圈吵了她睡觉，还说下次再玩这么晚就不要回来了。
袁圈想说她已经很久没出去玩过了，想说她离婚后心情一直很差，好不容易才高兴点，想说她会轻手轻脚，尽量不打扰大家……
可看着母亲一脸嫌弃的样子，她什么都没说。
2
其实袁圈很困了，可她在床上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她回娘家住不过才两个月，就被母亲嫌弃成这样。更让她伤心的是，除了母亲，哥嫂和父亲对她的态度也越来越差。他们很少跟她聊天，不得不说话时，也是一副不耐烦的样子，语气里没有一丝温度。
就连小侄儿都不尊重她。那天她拿起一根香蕉正准备吃，小侄儿趁她不注意一下抢过去，剥开皮当着她的面得意洋洋地吃起来。
落得这样的境地，袁圈也不知道该怪谁，怪张国亮吗？
当初袁圈跟张国亮谈恋爱，家里人都不看好。他们说张国亮流里流气的，又没正经工作，一看就不像过日子的人。
但袁圈一门心思要嫁给他，根本听不进去家里人的意见。她偷了户口本，跟张国亮领了结婚证，将生米煮成了熟饭。
最初也过了几年好日子，张国亮对她不错，他家人也很好相处，袁圈觉得自己的婚姻挺幸福的。
婚后袁圈生了一个男孩，一家人视若珍宝，她也底气十足。
可渐渐的张国亮变了。又或者说，他本来就是这个样子的。总是找借口晚归，对袁圈和孩子毫不上心。袁圈跟他吵过，也闹过，但没什么用。她想着孩子还小，需要完整的家庭，又觉得张国亮只是不成熟，过几年也许就好了，于是一忍再忍。
没想到的是，袁圈的忍让换来张国亮的变本加厉。他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还迷上了赌博，输了就找袁圈要钱，不给就大骂。
袁圈终于忍不了，提出了离婚。张国亮却不愿意，后来袁圈放弃孩子的抚养权，还给了他十万块，才从泥沼一样的婚姻中解脱出来。
那十万块是袁圈借来的，她必须省吃俭用，把钱还了。所以，她舍不得租房子，只能住到娘家。
3
平日里，袁圈只在家里吃晚饭。她每个月给母亲交六百块生活费，她知道这钱不多，但她饭量也不大，应该是够的。有时在路上看到不错的水果，她也会买些回来。
袁圈知道，她离婚住回娘家让父母没面子，哥嫂也嫌她碍事。她偶尔在周末的时候把孩子接过来，都得看他们的脸色。
也怪她当初没听他们的劝，执意嫁给张国亮，结果把日子过得千疮百孔。
想到这些，袁圈忍不住叹了口气。不知过了多久才迷迷糊糊睡着。
第二天中午吃饭的时候，嫂子突然热情地邀请袁圈去逛街。看着嫂子笑意盈盈的脸，袁圈觉得太阳从西边出来了。然后她想起在网上看过一句话：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但很快她又想到另一句话：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袁圈打定主意，不管嫂子有什么意图，她都奉陪到底。
吃过午饭，袁圈刷了碗，跟嫂子到了商场。嫂子真的是去逛街，买了两条裙子一件衬衫，还有一双鞋子。嫂子一个劲儿地让袁圈也买点儿，袁圈说她要攒钱还债，嫂子也没再勉强。
逛得差不多了，嫂子说找个地方喝点儿东西，袁圈没拒绝。嫂子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好像是叫什么人来，袁圈很纳闷，但也没有多问。
嫂子带着袁圈进了一家冷饮店，一人点了一杯果汁喝着。嫂子没有闲着，一直在说女人需要男人，需要婚姻，不然日子很难过。袁圈心不在焉，低头扒拉手机，时不时敷衍嫂子一句。
过了一会儿一个男人朝她们走过来，嫂子热情地招呼他过去。男人个子很矮，又胖，头发极稀疏，要多油腻有多油腻。
男人坐在袁圈对面，直勾勾地盯着她看，问她喜欢什么，又拿出手机要加她的微信。
袁圈再傻也明白了，嫂子这是让她跟这个男人相亲呢。也太过分了吧，给她介绍男朋友不能光明正大说清楚吗？是觉得她离过婚，连一顿正常的饭都不配吃吗？再说了，她无论身材长相都中等偏上，嫂子介绍这么一个男人，是故意恶心她吗？
想到这些，袁圈觉得自己没法再忍，她说自己还有事，然后就径直走了出去。
4
当天晚上，袁圈又被母亲一通抱怨，说她不识好歹，嫂子给她介绍的男人自己开超市，嫁过去吃穿不愁。
袁圈冷冷地说：“就算一辈子不结婚，我也不嫁给那样的男人！”
“胡说八道什么呢？一辈子不结婚，你是打算一直在娘家赖下去吗？你不嫌丢人我还嫌呢！”母亲的声音一下子就高了，一副激动的样子。
“我哪有说不结婚了，我只是说不跟那个男人结婚。”袁圈不想再跟母亲多费口舌，说完这句话就进房间去了。
那天之后，袁圈的噩梦就开始了，母亲发动了七大姑八大姨给她介绍对象，不去都不行。
那些日子，袁圈不是在相亲就是在去相亲的路上。最让她郁闷的是，介绍给她的男人，要么长得歪瓜裂枣，要么学历比她低一大截，要么离婚了带着孩子还对她各种挑剔……
袁圈每次都果断拒绝，见一次就不肯再联系。慢慢地亲戚朋友嫌她难伺候，不愿再给她介绍。但袁圈的生活并没有因此消停，她在娘家的处境越来越尴尬，她心里也越来越憋屈。
好在不久后，袁圈考过了资格证，跳槽去了一家提供宿舍的公司，收入也涨了。她从娘家搬了出来，自在了许多，周末可以放心地把孩子接到身边。
过了两年，袁圈把债务都还清了，还跟一个不错的男人谈了恋爱。男人叫林海涛，在体制内工作，手里有点儿小权。父母做生意，家境还算殷实。
林海涛的老婆几年前带孩子旅游时出了车祸，都去世了。他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一直没有再找，直到遇见袁圈。他们很谈得来，相处起来非常舒服，于是结婚也成了顺理成章的事。
自从有了林海涛，娘家人对袁圈的态度就变了。母亲和嫂子隔三差五打电话叫她回去吃饭，一个劲儿把好吃的往她碗里夹。
母亲再也没让袁圈刷过碗，吃完饭她就坐在沙发上玩手机，嫂子会给她泡茶，还会给她削水果。就连小侄儿都会主动把自己的零食拿出来给袁圈吃。
5
每次回娘家，袁圈都是大包小包，各种吃的用的买一堆。母亲总要下楼去接她，偶尔碰见邻居，母亲便说：“又买这么多东西，一点儿都不懂得节约。”
听着是抱怨，但语气里的那种得意根本就掩饰不住。袁圈啥也不说，只是默默地拎着东西跟在后面。
父亲要做白内障手术，刚好林海涛在医院里有朋友，联系了主任亲自操刀。主治医生非常尽心，每天好几次到病房查看情况，悉心叮嘱注意事项。
袁圈去医院看望父亲，父亲忍不住说：“还是闺女有出息。”
想起当初离婚住娘家的时候，父亲好几次嫌弃袁圈没用，她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语言，来形容自己的心情。
过完中秋，哥哥想开个店，要办营业执照，直接跟林海涛打了招呼。营业执照办得很顺利，哥哥要请袁圈夫妇吃饭。
林海涛强调他并没有帮上什么忙，因为哥哥各项手续都齐全，所以才会这么快办下来。但哥哥不相信，觉得这一切都是林海涛的功劳，说了许多感谢的话。
林海涛还要解释，袁圈不动声色地阻止了他。既然哥哥要感谢，就踏踏实实接受呗！
他们对袁圈殷勤，不就是因为她嫁给了林海涛，他们可以从中沾光吗？
结婚第二年，袁圈怀孕了。母亲每周都会炖鸡汤给她送过去，还不止一次说孩子生下来会帮忙带。
不得不说，母亲炖的鸡汤确实好喝，袁圈孕期胖了不少。她怀着张国亮的孩子时，可没享受过这种待遇。
母亲愿意带孩子当然好，袁圈知道她极细心，肯定比保姆强多了。有母亲帮忙，她也可以放心在职场打拼。
当初在娘家遭受白眼时，袁圈经常想，等有一天混好了，她一定要离娘家人远远的，让他们后悔。可事实上呢，她频繁出现在娘家人面前，享受他们对她的讨好，彰显自己的优越感。
袁圈觉得自己挺俗的，但她不想改，反正她做不到以德报怨，无私奉献。现在她和娘家人看起来其乐融融、相亲相爱，可是她知道，背地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算盘。
说白了，他们都不是高尚的人。所以，谁也别嫌弃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