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迪欧的艺术思想简论|作为真相程序的艺术
非美学与作为真相程序的艺术’
’’巴迪欧的艺术思想简论
巴迪欧曾表明,和齐泽克一样,沃卓斯基兄弟拍摄的黑客帝国是他最喜欢的影片之一,在他的<寓言的辩证法: 黑客帝国,一架哲学机器>一文的开头,将其中反抗军首领孟菲斯的一句话作为引入话题的楔子: 记住,我提供的就是真相,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什么是真相?这既是影片中的问题,也是巴迪欧自己的问题!更重要的是,巴迪欧将之同柏拉图的洞喻积极地联系起来,巴迪欧说道: <黑 客帝国>面对的是这样的问题: 试图摆脱假象奴役,这种假象的奴役反过来是生物性奴役的主体化形式的主体是什么? 这个程序明显是柏拉图式的: 即我们如何在洞穴中生存?对于柏拉图来说,那个用阳光来隐喻的真相在于洞穴之外,惟有走出洞穴,才能理解洞穴中的假象,才能真正明白真相是什么!同样,当救世主尼奥面对孟菲斯手中的两个药丸时,所遭遇的是同样的情境,如何去面对本真?
事实上,对于巴迪欧来说,这既不纯粹是一个古希腊的隐喻,也不是一个现代娱乐化生产线生产出来的噱头。这是我们每一个在世生存的人所必须面对的问题,因为我们面对的不是真实,而是 一种伪装起来的蒙太奇的拼贴效果!在<世纪>一书中,巴迪欧曾指出: 假象有效地间离了真实关键在于,将虚构的力量虚构化,即将假象的效果当做真实.显然,在巴迪欧看来,在一般情况下,我们是被包裹在这种虚构假像的蒙太奇之中,好比阳光透过缝隙投射到洞穴墙壁上的投影,而我们却和柏拉图洞穴中的人一样,把 这种假象的蒙太奇直接当做为"真实这就是马克思主义意义上的意识形态,在这一点上,巴迪欧紧紧地承袭了他恩师阿尔都塞的衣钵。
然而,进一步向前走,巴迪欧则将恩师的《意识形态与意识形态国家机器》中关于意识形态的理解远远地抛在了后面!关键是,在这个假象的蒙太奇后面,是否存在一个我们可以直接把握的本真或真相呢?对于巴迪欧来说,假象的蒙太奇所提供的是一个连贯性的表面,在这个表面上,逻 辑、语言、话语等可以按照一定的规则来应用,这样,对于这个假象的表面层而言,重要的是这个规则,它将所有的东西都视作为一,即计数为一。计数为一的规则建立起这个表面的基本结构,也正是因为这个结构的存在,在这个表面上所再现出来的东西可以被我们所理解!但是我们从来不会怀疑,这些再现的东西是否就是其原本的样子,它们是否被我们用来理解的规则和结构所扭曲!在规则和结构之下,一切再现之物都被作为一种符合结构总体的对象,也正是在这个基础上,它们成为一种平滑有条理的状态。
这样引出了另一个问题,即存在本真样态,实际上处于规则之外。但是真正的问题在于,不通过规则和结构,我们"看不到这些东西更准确 地说,我们对之"视而不见事物,如其所是地出现在我们面前,它们在那里,但是没有一定的计数为一的规则作为我们"看的工具,致使我们无论 怎样努力,在某种程度上,都看不到它们,它们处于我们观看的规则之外,它们存在,但并不实在,它们是真,但是它们在具体的规则下被再现出来。在这种情况下,巴迪欧将之命名为非实在,他们在我们面前的显现显然需要整个情势状态的规则的转换,即齐泽克意义上的"斜目而视,齐泽克说: 如果我们直视一个事物,即依照事实,对它进行切合实际的观看,进行毫无厉害关系的观看,进行客观的观看,我们只能看到形体模糊的斑点; 只有从某个角度’观看,即进行有利害关系’的观看,进行被欲望支撑渗透和扭曲的观看,事物才会呈现清晰可辨的形态。实际上 ,齐 泽克在这里谈到的"有利害的观看被欲望支撑渗透的观看就是巴迪欧意义上的经过结 构和规则中介了的观看,也只有这种观看,我们才能看到事物清晰的一面。但是问题在于,这种清晰可辨的形象,在巴迪欧和齐泽克看来,恰恰是一种假象的蒙太奇,对于那些出现了,但不能直接清晰再现出来的事物只能是"形体模糊的斑点,即我们对之视而不见。那么,对于我们来说,恰恰颠倒了这个过程,被我们清晰看到的东西成为了真实,而模糊不清的斑点成为了假象或无关紧要的东西。我们用被结构和规则中介化的观看,将一部分符合观看规则的对象凌驾于那些不适合规则的观看对象之上,并将观看所再现出来的东西拼接为一个蒙太奇,并最终作为我们可以接受的事实而沉淀下来。更简洁地说,我们看到的只是规则和欲望想让我们看到的东西。
这样,我们可以在这个基础上来理解巴迪欧的真相概念!所谓的真相,正是那些存在着,但实际上我们却视而不见的东西。在一般情况下,它 们只是作为一种默默的存在物,与我们之间保持着一种漠不关心的关系,它们并未被我们所结构化,并成为在我们理解的连贯的光滑的表面层之外的突兀的格格不入的不连贯的真相之存在。 不过,对于巴迪欧而 言,这种真相,尽管我们不能直接去面对去直视,但是它不可能永远不被任何人看到,在一个特定的点上,真相总是以某种方式从平滑整齐的蒙太奇的表面溢出。
实际上,在巴迪欧看来,从假象平滑表面溢 出,并为我们展现出真相的方式不止一个:在《哲学宣言》中,他一共提出了四个可以让真相鱼跃而出的程序,即:科学、艺术、政治和爱。 不过与很多人不同,巴迪 欧并不认为哲学可以直接为我们提供真相!用巴 迪欧的话来说:哲学并不提出任何真相,而是圈定真相的场地,哲学勾画出类性程序,通过热情接纳,并加以庇护,建立起指向这些截然不同的真相程序的同时发生。通过将作为哲学前提的诸程序的状态置于共存之中,哲学试图去思考其时代。无论如何,哲学的操作,往往旨在放在一起来思考,在一 个独一无二的思想实践中,勾画出数、诗、政治革新和爱在时代中的布局。更简单地说,科学、艺术、政治和爱,在巴迪欧看来,是哲学思想的前提,哲学并不能为我们提供真相。相反,真相只能通过这四种真相程序来获得,对于哲学而言,它是一种操作或运算,它的目的在于,通过一种运算方式,将四种真相程序所生产的真相,转化为一种在思想和认识结构中可以理解,可以把握的东西。亦即,让原本不可见的东西,通过哲学的操作和运算,可以在某一结构中变得可见!这样,我们理解,哲学是一种事后的操作或运算,从一开始,在巴迪欧那里,哲学就不能先验地作为一种绝对在先的评价,在四种真相程序之前,哲学不能突破现有的局限,相反,真正打破藩篱的是四种真相程序,哲学仅仅只是在撕开平 滑的表面,让本真从中溢出的时候,将溢出之物变 成一种可以被规则结构化的东西,并再现在结构的视网膜上。
正因为如此,我们可以理解为什么巴迪欧使用了非美学这个概念!在艺术中,艺术的创作,无须任何哲学的帮助,当一位画家画出一幅杰出的 画作时,他并没有思考,是什么让他画出这幅画!同样,在摄影家拍摄一组照片的时候,哲学也并不在场。艺术,仅仅依靠自己就足以创造一个真相,让本真的力比多从表象的蒙太奇的裂缝中汩汩地流淌出来。当杜尚将男性小便器放入展览馆的时候,他并没有直接想到,他的这个行为究竟为艺术带来了多么大的冲击。在那一刻,艺术以最直接的方式撕开了表象的蒙太奇,让我们直面了本身之流在我们面前的流淌。由此可见,尽管巴迪欧认为艺术是哲学的前提,艺术与哲学有着十分密切的关系,但是他并不认为存在一种贯穿于艺术创作和艺术实践之中的哲学,巴迪欧认为这种哲学就是美学!美学的存在是一种假象,它首先假 设了在艺术创作、艺术实践乃至艺术欣赏上存在着一种可以共通的思想或精神层面的东西,这种东西就是被誉为美学的哲学。与此相对立,巴迪欧坚持认为,从来就不存在某种可以真正彻底贯穿所有艺术作品和艺术实践的东西,那种东西’’即美学’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幻象,一种人为拼贴起来的蒙太奇。一旦一个特殊的艺术实践打破了艺术存在的统一性之后,这种平滑统一的美学幻象便被激进的艺术实践所解构,在政治上,巴迪欧不认为存在某种叫做政治哲学的东西,在巴迪欧的元 政治学概述中,第一章的标题就是反政治哲学,也就是说,巴迪欧也不 认为存在某种从一开始就可以贯穿所有政治活动和政治实践的绝对大写的一的观念的存在,因此也就不存在什么政治哲学。只有还原到政治活动本身,从政治活动和政治实践的内在性来考察它们本身,我们才能理解真实的政治。巴迪欧同样认为这种先在绝对贯穿性的美学是不存在的,也正因为如此,他才创造性地使用了非美学这个概念,正如他在非美学手册的扉页上强调的那样,用之来确保艺术作品的独立存在,从而不受任何外在于艺术的 观念的干扰。也正是在这个意义上,巴迪欧十分确定地指出,和其他三种真相程序一样,艺术本身就是一种为我们展现一般性真相的程序,而在艺术的真相程序为我们敞开时,非美学成为了一种 在本真从中溢出之后对流溢的本真进行把握和理 解的操作,也就是说,让那些无法理解的东西,通过非美学的操作,可以为我们所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