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夏飞刀论电影｜《摔跤吧！爸爸》：当宝莱坞真的变成好莱坞……
电影名
摔跤吧！爸爸
地区
印度
年份
2016
评分
★★★☆☆
主演
阿米尔·汗，萨卡诗·泰瓦
马哈维亚·辛格·珀尕是印度国家摔跤冠军，却因生活所迫放弃摔跤。他希望儿子可以帮他完成梦想——为印度赢得世界级金牌。不料命运捉弄让他生了四个女儿，偶然的机会他开始教女儿摔跤，努力使女儿变成世界级的摔跤手，期间趣事多多，但也由此引发了一连串有关舆论、宗教等社会话题的事件，尽管有极大的困难，最终大女儿们进入英联邦摔跤比赛并夺得冠军。
当宝莱坞真的变成好莱坞……
在大银幕上看到了久违的印度电影，这或许是一带一路对我这个电影迷最大的福利。当我的头脑中关于印度电影的印象还是那个“一言不合就唱歌”样子的时候，《摔跤吧！爸爸》扑面而来。电影中对于体育竞技场景的惟妙惟肖的刻画展现了印度电影近年来在电影语言和技术上的巨大进步。让我不得不对印度电影刮目相看。音乐仍然是这部电影中的亮点，但它恰当的成为生动诠释故事的背景音，让原本枯燥的重复性训练变得动感十足，妙趣横生，其辅助和推动的作用发挥地恰到好处。画面的精致、结构的紧凑（当然据说这是广电总局的功劳，为我们减去了很多拖沓的情节），让两个小时的电影没有一点冗长的感觉。所有一切的“完美”让我突然有一种错觉：感觉这是一部由好莱坞制作，印度演员演绎的美国竞技大片，以至于走出电影院的一瞬间，内心产生了一点小小的纠结：当宝莱坞真的变成好莱坞，这究竟是好，还是坏？
一部女性主义电影？
在《摔跤吧，爸爸》所引发的讨论中，关于性别问题的话题不绝于耳。因为对于普罗大众而言，更为直观的不是电影语言的技巧，而是其所映射出的印度文化中女性意识的觉醒。在一个长久被种姓制度所占据，阶级、性别等级化鲜明的文化形态中，这样一部电影的出现，无疑彰显了印度文化的革命性变革。
但这一影片是否是一部真正意义上的女性主义电影？这并非是一个不言而喻的问题。影片中，生活在封闭山村里的两个小姑娘被怀抱着世界冠军梦想的父亲严苛的训练为两名优秀的世界级摔跤选手。在此，两个女孩借助对“摔跤”这一充满着男性荷尔蒙运动的介入，完成了对男性世界的入侵与挑衅，这样的对抗所取得的成功很容易被视为是一种女性解放的意象。然而，实际上在这一对抗中，两个女孩的胜利却建立在其对于男性世界基本规则的遵循之上：放弃女孩原本被规定的生活方式和轨迹，例如做家务、在很小的年纪结婚生子，转而开始摸爬滚打式的力量性训练，（在女性与男性之间做简单的二选一的选择本身恰是被当代女性主义所诟病的性别压抑之一）以至于女孩的长发都成为了其走向胜利之途的一种障碍：姐姐在留起头发之后竟会陷入首场不胜的魔咒。更为重要的是在两个女孩向男性世界挑战的道路上，从始至终无法摆脱、甚至需要有意顺从的是男性统治的另一个核心权力象征：父亲的角色以及其所特有的统治方式（这种统治方式甚至表现为父爱的形态）。影片中曾有一度让姐姐出现了短暂的俄狄浦斯式的反叛，但在更大的权力统治——夺取世界冠军的压力之下，重新回到了父权统治的管辖范围之内。换言之，如果两个女孩的生活轨迹被置换为两个男孩的成长历程，这一故事将具有同样的励志效果：其所要克服的疲劳、困倦、伤痛、因失败而带来的心里落差都是完全一致的。因此将整个故事设定为两个女孩的成长历程只是为整部电影增加了些许风趣性和猎奇性，以及可能为其带来更多关注与荣誉的女性主义色彩。
从电影发展史上看，带有女性主义色彩的电影总是国际大奖的大赢家。一部带有女性主义色彩的电影总是为票房和口碑预先奠定了良好的基础。宝莱坞要蜕变成为好莱坞，这一点色彩的涂抹是一个聪明的做法。但我们需要注意到的是，真正的女性主义电影总是包含着一种毫不妥协的社会批判向度，它表现为情节中规训与挑衅所构筑的张力关系的设定。这一向度或者如《罗拉快跑》一般，虽无剧烈的矛盾冲突，却挑衅着男性世界作为他者眼光所塑造的女性形象；或者如《男孩不哭》一般，剥开人们宽容的伪善，将其对于同性恋问题的歧视展露无余。当然不乏如《铁娘子》一般对成功女性的塑造。现代社会如阳具一般高耸的大楼象征着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男性世界，那么所有在其中打拼的女性都可以视为一个独立的女性主义的战士，她的每一个故事都一定包含着规训与挑衅的对抗性。
规训与挑衅近乎成为了女性主义电影共有的基础脚本。其批判力度随着与之抵抗的对象的不断扩张而扩张着：最先或许是单纯的男女对立，随后则拓展为父权制的压抑，现在以性别问题（同性恋）为核心的斗争将少数群体、社会边缘人对整个社会体系的对抗都纳入到了女性主义话语体系当中。由此，女性主义电影的涵盖范围也顿然扩张了。但不管怎样，规训所带来的压抑与挑衅带来的反抗却总是其从未更改的电影情节。因此我们不要急于给任何一部以女性成长为主题的电影贴上一个女性主义电影的标签，例如这部《摔跤吧，爸爸》，这样或许可能给它带来更大的荣誉，但也可能为其带来更多的批评。
自由诚可贵，金牌价更高
以歌舞为主线的宝莱坞电影有着和自己的独特的审美风格，记忆中的《大篷车》虽然也有着戏剧性冲突的故事情节，但其最打动人的却是那种自由奔放的生活方式以及对纯真至善的不妥协的追求。手法虽然淳朴，但却让人感觉真切自然。而在《摔跤吧，爸爸》中，贯穿期间的核心是对于异化的体育精神的无条件屈从。在没有硝烟的奥运战场上为祖国的荣誉而挣得一块金牌的绝对律令变成了左右父亲整个生命的魔咒。以至于对女儿童年生活的改造，对其女性特质（长发）的剥夺都有了其崇高的理由。这种道德理想主义成为正面人物的精神支撑，而那些忽略输赢，对奖牌无所谓的印度官员和国家级教练则成为了电影中的反派。这种正反的对立恰恰是今天现代体育体制最大的弊端。军事家克劳塞维茨在《战争论》中曾指出，战争是政治的延续，今天套用这一说法，我们或可说，体育正在成为新时代政治的另一种延续。我们正在用诸多宏大叙事和理想扼杀着原本以强身健体为目的的体育精神，正在逼迫所有体育从业者变成了一个个每天叫喊着更高、更快、更强的强迫症患者。影片中父亲为了鼓励姐姐勇争第一的说辞竟然是：没有人会记住银牌的获得者。父亲在此刻已经彻底便成为现代理性权力体制的代言人，以温情脉脉的方式完成了现代性对姐姐的异化规训。而好莱坞电影作为商业电影的典范，其与资本市场的过早联姻让它早就是这一现代理性权力体制的化身。将对人的异化转变为道德主义的精神自慰，将对田园牧歌的入侵转变经济发展的拓荒者，这样类似的故事不胜枚举。似乎要与资本市场的彻底联姻，就无法摆脱这样的宿命。宝莱坞从这一意义上已经成功沦陷为好莱坞。
最后一分钟营救的庸俗版本
由格里菲思所构筑的“最后一分钟营救”的平行蒙太奇原本是电影史上一个叙事结构的创造。但由于好莱坞电影中反复的、简单化的运用让今天的观众失去了观看的耐心。一个原本穿插叙述的方式现在则仅仅被局限在一个场景下极度有限的时间限定之中，高潮的紧张度依赖于时间的单纯地闯入，在《摔跤吧，爸爸》中，更是在姐姐参加的比赛中一次次重演这种先抑后扬的最后一分钟营救，在画面中，秒表的切入就是这种紧张氛围的营造，然而被刺激到麻木的观众——至少我是如此——对这样一种“被”紧张的状态产生了厌烦，并从不会担心最终主角的失利，因为无论如何，好莱坞的规则已经告诉我们，胜利总是属于我们的！好莱坞恶俗的套路在这部宝莱坞的《摔跤吧·，爸爸》中被重复了多次。不得不让我们一方面赞叹印度导演的国际化程度，一方面哀叹多样性的电影语言的彻底消亡。
这或许是我们对于印度电影的一点苛责。电影，首先是一个商业产品，其次可能才是一件艺术品。商业产品就要遵循市场规则，“需要”就是市场的风向标，因此，宝莱坞全面蜕变为好莱坞的过程其实就是印度电影现代化、国际化的过程。这一过程会为印度电影带来资本，并注入持续发展动力。我们的苛责只是一种浪漫主义的怀旧，无伤大雅。只是这种苛责会不会让我们越来越清楚的认识到这样一个事实：或许我们不能再用只有民族的，才是世界的，来进行自我欺骗。对于全球的资本市场而言，今天，只有是美国的，才是世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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