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权制、资本主义与女性主义


《父权制与资本主义》

解放的思想需要解放的理论。如果不知道谁、从何、如何解放,那么源于对现状的不满和愤怒所产生的动力就会迷失方向。……宣称女性解放不需要理论的人,会被封闭在反智主义的牢笼之中。(第1、11页)

马克思主义女权主义者们的立场是,先把阶级统治和性统治分别看作独立的变量,继而解析两者相互关系中所存在的历史固有形态。从这个立场出发,近代资本主义社会中存在的固有压迫形态就是“父权制资本主义”。在近代资本主义社会中,女性不仅受“资本主义”的压迫,还受“父权制”的压迫。……马克思主义女权主义者的尝试,不仅仅是对“父权制”的分析,而且是对父权制与资本主义制度生产关系二者相关性的分析。(第7、44页)

近现代资本主义“市场”之外有“自然”和“家庭”,市场只有依存这样的“外部”才得以存在,为了维持这些“外部”环境,我们就必须要付出成本。这些就是“市场”教给我们的。……市场及其“外部”是相互依存的,市场和家庭之间存在一种辩证关系。在女性劳动的辩证关系之中,父权制资本主义的马克思主义女权主义理论家(后期马克思主义女权主义者)的认识给女性劳动提供了最强有力的全面理论。……马克思女权主义的最大理论贡献是发现了“家务劳动”。“家务劳动”是将“市场”与“家庭”的相互依存关系连接起来的缺失的一环。近代工业社会分离了“市场”和“家庭”,在这样的历史固有空间中,将这种分离连接在一起的关键一环就是家务劳动。家务劳动,是近代才诞生的概念,它不是超越历史的概念。马克思主义女权主义对于家务劳动历史性的提问,成功地明确了近代社会中存在的对女性固有的压迫形态。(第7、21、24页)

马克思主义女权主义者之所以选择马克思主义,其原因在于他们认为父权制不仅仅是心理上的统治和压迫,更需要物质依据的“唯物主义分析”。因此,性统治不是一种意识形态或心理(因此它并非是女性摆脱被害妄想症、男性要进行思维转换这种心理问题的解决方法),而是一种明确的物质性的——社会和经济的统治。由此可知,若想反抗这种压迫,我们只能通过改变物质基础而获得解放。马克思主义女权主义者认为,马克思主义理论作为解放理论的有效性在于“马克思主义和女权主义都是有关权力及其分配,即解析不平等的理论”。……马克思主义女权主义者既不是女性马克思主义者,也不是女权主义马克思主义者。他们是想解析性统治的物质基础的“唯物主义女权主义者”。(第22、23页)

以爱之名的劳动:给“爱”和“母性”赋予象征性的价值并将其推向神坛。实际上是长久以来榨取女性劳动的意识形态机制。“爱”,其实就是女性为了调动自己的能量,将丈夫的目的当做自己的目的的一种机制。“母性”是女性为了极力克制自我需求,通过引发自我献身和牺牲精神,将孩子的成长看做自己的幸福的一种机制。女性只要赋予“爱”以无上价值,她们付出的劳动就很容易被“家人的理解”“丈夫的慰劳”等说辞所回报。女性是供给“爱”的专家。也是总在“爱”的关系中单方面付出的一方。美国社会学家芬奇和格罗夫斯明确地指出,所谓的女性专有领域的“关怀”、“照料”实际上是“以爱之名的劳动”。(第32页)

“父权制”是马克思主义女权主义从激进女权主义那里继承的重要概念。……废除父权制不是通过改变每一个男性的态度、扭转每一个男性的意识而达到的。而是通过只有改变现实的物质基础,即制度与权力结构才能达成。……男性有两套用来维护自己利益的“父权制式的策略”。第一个是在雇佣劳动中排挤女性;第二个是与男性劳动相比,女性劳动被看作是无足轻重的,并将女性关在封闭的牢笼里。……家庭这一私人领域,不仅有权力统治,还存着着赤裸裸的暴力。当“整合”家庭的不是爱而是专制的时候,女权主义者们正是因为指出家庭中存在统治和压迫这一现实,才被扣上“瓦解家庭”的罪名。……前现代式家庭是一种经营体,其共同体式的特点反倒相对最少。家庭的特点涵盖了共同体的要素——爱、融合、抚慰等等,这其实是在近代形成之后才出现的,也就是说,当家庭中制度式的要素减到最小值时,即所有这些要素被划分到家庭外的领域中。在这之后,家庭就只能是社会的残留形态,作为制度残留范畴的“共同体式的要素”才分配给了“家庭”领域,这样的说法才是正确的。在这个意义上,共同体也就是伴随着社会出现的——参照伊里奇的说法,可以说是社会所创造出的“阴影”——极其近代的概念,而非前近代的概念。(第45、47、48、50、52-53页)

再生产有三种不同的含义:生产机制自身的再生产;劳动力的再生产;人类生物学上的再生产。生产方式与再生产方式的强制分离源于市场社会这一历史性条件。……再生产不仅意味着从受孕到生育为止的生物学过程,还包括把生下来的孩子抚养成人的全过程,并且这种再生产劳动由女性承担。通过这一过程,为了培养适合父权制的下一代而动员女性自发的献身,这与父权制的成功息息相关。家庭就是这种父权制再生产关系。通过家庭,父权制再生产关系本身也毫无疑问地由女性再生产了出来。女人她只是生养了一个贬低自己的生物而已。(第61、77页)

女性和孩子不只是父权制下共同的被害者,他们可以在父权制下由被害当事人转化为进行代理人战争的直接加害者。在父权制压迫下,另一方当事人是孩子。……从孩子角度而言,长时间依存和对统制的怨恨,加之今后长期的赡养父母的负担,已经成为了他们无法背负的重担。……当父权制放弃了性统治和世代间统治的时候,对于男性和女性而言,他们才能品尝到你那种为人父母的内在报酬、互相分享见证养育儿女过程的喜悦滋味。(第88、89、90页)

避免与男性比敌对的冒牌的女权主义者女性,以及通过避免与女性对决而无视女权主义问题的反女权主义的男性,只有他们才天真的认为“男人和女人可以面对共同的敌人一起战斗”。如果不同男性对决、不改变男性,就无法实现“男女共生”。“对立时代”已经结束,想必这种话语只有“不想与男性为敌的女性”或者“谄媚男性的女性”才会支持吧。(第131页)

当下女权主义需要做的是,提出一种兼容国家主义、种族主义、年龄歧视等其他各种关于歧视的理论,并构筑起一套关于性别压迫机制的多元化理论。与其批判马克思主义女权主义将“市场和家庭的理论”二元化,不如应该将目光投向包含国家、人种等因素的更多元的理论。经济语言至多不过是进入近代之后的市场语言而已。与其试图用经济语言将一切事物进行一元化的描述,倒不如去探讨市场与市场外部问题——市场是如何被市场外部领域包围着的?而市场优势如何依存于市场外部领域的?只有这样,才能找到取代市场和资本主义的另一种“经济方式”。……女性作为国民国家这一利益共同体的一员,作为阶级集团的一员,在如今国际化资本主义的背景下,她们既是受益者又是加害者。女权主义从发端之初便一直是具有国际主义性质的。当下,女权主义的课题是如何对抗国别、阶级、种族、年龄等种种分裂,进而建构女权主义者的国际主义。(第232、259页)

第一章 女性主义理论
马克思主义:女性解放的程度是社会解放程度的天然尺度。
男权制包括以下内容:男性统治、男性认同、将女性客体化、男权制的思维模式。
在西方女性主义史中,“差异”是一个最充满争议也是最重要的概念。关于在性别关系中争取平等与保持差异的论争是女性主义理论的一个中心问题。
男女相异——男尊女卑,男权制,父权制;
男女相同——男女平等,社会主义女性主义;
男女相异——男女平等,自由主义女性主义;
男女相异——女尊男卑,文化女性主义和激进女性主义;
男女混合——男女界限不清因此难分高度,后现代女性主义。
这五种立场虽然是并存的,但是它们又是基本上按时间顺序兴起与衰落的。

性别的异同问题其实可以按照一个简单的原则来处理:争取两性政治权利上的平等,但是承认并保持其他方面的差异。将性别问题上的立场区分为战略和策略两个层面:在短期的策略层面上,强调男女两性的同一性,以争取现实生活之中两性的平等权利;在长期的战略层面上,消解男性与女性的性别身份,保留个人的差异,为丰富多彩的个性的实现创造充分的条件。

第二章 女性主义运动
目前人们普遍认同的说法是:女性主义运动第一波发生在1840年到1925年间,运动的目标主要是为了争取与男性平等的政治权利。
一般认为,女性运动的第二次浪潮发生在20世纪的六七十年代,最早兴起于美国。也有人认为,女性主义的第二次浪潮一直持续到1980年代。有人将女性主义运动第二波分为制度主义女性与基层女性主义。前者在现行制度中争取女性权利;后者在社区基础上工作,强调集体组织化,大力开展提高觉悟的运动。在女性运动的第二次浪潮中,形成了一个女性研究的热潮。作为一种分类分析,社会性别一词与女性运动第二波同步出现,旨在强调生理性别和社会性别二者的区别。女性主义反对本质主义和生理决定论的观点,赞成性别的差异和特征是由社会建构起来的观点。
[弗里丹辛辣地指出:女性们花了半个世纪为权利而战,在下半个世纪却又对自己是否真正需要这些权利而产生了怀疑。]
第三章 女性主义流派
有学者对各个女性主义流派的研究框架作了这样的概括:自由主义女性主义的主要研究框架是理性与感情的问题;社会主义女性主义的关注点是关于公共领域与私人领域的问题;激进主义的关注点是关于自然与文化的问题;心理分析女性主义的关注点是关于主体与客体的问题;文化女性主义的关注点是关于心灵与肉体的问题。也有人对除早期在英国流行的自由主义女性主义之外当代最活跃的激进女性主义和社会主义女性主义作了这样的概括:激进女性主义主要关注对女性的暴力、性、生育等问题,以及男性从对女性的压迫中获益的情况;而社会主义女性主义则更关注于资本主义阶级社会所造成的男女不平等,关注女性的有偿劳动和无偿劳动以及国家问题。
自由主义女性主义的基本观点是:理性,公正,机会均等和选择的自由。
激进女性主义中有些人创造出“性别阶级”这一概念。她们认为,男性是与女性极为不同的一种人,是一种富于攻击性的邪恶的人,他们迄今为止一直在统治、压迫、剥削和残害女性。激进女性主义认为,性别主义与资本主义现代社会结构是并生关系。对激进女性主义的主要批评是:它没有能够解释生理性别是如何变成社会性别的。如果将男性压迫女性的原因归结为生理上有问题,是生理原因使他们变得残忍,那么就很难认为这种压迫关系是能够改变的。此外,激进女性主义被批评为具有种族中心主义的缺点。
社会主义女性主义:社会主义女性主义最关注的问题有:女性参加社会劳动的问题;家内劳动不被当作工作的问题;女性的劳动报酬低于男性的问题。并且认为要想解决这些问题,达到男女平等,都要通过推翻资本主义、建立社会主义才能实现。社会主义女性主义的“大本营”主要在英国。
马克思主义女性主义:马克思主义女性主义赞成资本主义与男权制运作模式的双轨制。强调男性控制加社会剥削,是二者的结盟。资本主义和男权制的关系中,前者是基础,后者是意识形态。基础决定意识形态。资本和男权制是两个体系。
后现代女性主义:挑战关于解放和理性的宏大叙事,否定所有的宏大理论体系。后现代女性主义不相信有普遍的解放和自由;反对本质主义,反对性别二分和性别不平衡;吸收了话语即权力的理论;阐发了关于身体与性的思想;主张多元论与相对论的思想导致了个人主义政治。对后现代女性主义最尖锐的批判首先指向它的非政治或后政治倾向,批评来自女性主义运动内部,其主要看法是:在女性刚刚成为她自身权利的主体之时,后现代主义就剥夺了女性在普遍人性中的权利。
文化女性主义:于1970年代在美国女性主义中出现,它的主要目标是创造一种独立的女性文化,赞美女性气质,限定男性文化的价值。文化女性主义也被视为一种分离主义的女性主义。对于分离女性主义最严重的批评是,它是一种仇男倾向和翻转过来的性别歧视。它是在制造反转过来的不公正,它只会严重脱离现实,脱离广大女性人群的需求,因而是没有出路的。
生态女性主义:将生态学与女性主义结合在一起,有两种提法:女性主义的生态学和生态学的女性主义。生态女性主义试图寻求一种不与自然分离的文化,反对人类中心论和男性中心论。批评男权文化价值观,但并完全是本质主义的,它反对那些能够导致剥削、统治、攻击性的价值观。生态女性主义批判男性中心主义的知识框架,目标是建立一个生态主义与女性主义的原则乌托邦。
第三世界女性主义与黑人女性主义:认为性别压迫之外还有阶级、种族、民族压迫与差别,强调这些差别的人批评了否定这些差别的人,认为女性运动不应当把自己建立在一个关于女性受压迫的虚假的普遍性假设之上。
心理分析女性主义:认为性别差异主要属于心理的范畴,是儿童的社会教化过程造成的。男性对女性的压制不是政治的和经济的,而是心理的,即女性是下等人这一心理的内化。
女同性恋女性主义、权力女性主义、包容女性等其他女性主义流派。
第四章 女性主义论争
生理决定论与社会结构论的论争;关于性别气质问题的论争;关于性问题的论争;关于淫秽色情品问题的论争;关于卖淫问题的论争;关于认识论与方法论的论争。
第五章 女性主义之后
进步男性运动:自由男性运动基本观点是:如果男女不平等,不仅是女性受压迫,男性更加受压迫。这一进步运动认为,目前的性别体系既有男性特权,同时又是压迫男性的。由于男性气质既非生理决定也非道德上不可改变,新型的而非传统的男性气质完全有可能由社会和文化建构起来。
保守男性运动:新右派的立场是:赞赏家庭价值,反对堕胎,反对女性主义运动、反对非传统家庭,反对青少年性活动,反对福利国家政策,反对社会主义。其中最主要的目标是反对女性主义和同性恋。
后女性主义三个关注点:一是认为女性主义夸大了男女不平等的问题,是一种“受害者”哲学;二是认为男女不平等的问题原本就不应该政治化,是女性主义人为制造出来的;三是认为对于男女不平等问题不宜以对立态度提出,而应以寻求两性的和谐态度提出来。
[林春提出,在中国,女性主义一方面要面对西方思想,一方面要面对中国传统。这就涉及了现代性与民族性的矛盾。]
新女性主义:最主要特征就是非常务实,不擅理论,几乎是非意识形态的。只讲策略,不讲战略;只讲具体,不讲抽象;只讲个人快乐,不讲群体利益;只讲妥协合作,不讲斗争;只讲实际,不讲理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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