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系列》高宗为政十七：武则天杀害亲戚与李世勣平定高丽

公元666年正月初，唐高宗李治到泰山南面祭祀昊天上帝（皇天）。六月初八（壬寅），朝廷派右骁卫大将军契苾何力和右金吾卫将军庞同善等人出讨高丽。

当初，武士彟娶了相里氏，生下男孩武元庆和武元爽。他后来又娶了杨氏，生下三个女儿，长女嫁给越王府法曹贺兰越石，次女即皇后武则天，小女儿嫁给郭孝慎。武士彟死后，武元庆和武元爽以及武士彟兄长的儿子武惟良和武怀运都对继母杨氏十分无礼，因此杨氏非常恨他们。贺兰越石和郭孝慎以及郭孝慎妻子很早就去世了，贺兰越石妻子生了贺兰敏之和一个女儿，但女儿很早就守寡。武后立了之后，杨氏成为荣国夫人，贺兰越石的妻子成为韩国夫人，武惟良也从始州长史超次升任司卫少卿，武怀运从瀛州长史升任淄州刺史，武元庆从右卫郎将升任宗正少卿，武元爽从安州户曹经过累迁升任少府少监。荣国夫人曾宴请这些亲戚，在筵席上问武惟良他们说：“还记得以前的事情吗？今日的荣华富贵，你们又有什么感觉？”他们回答说：“我们有幸作为功臣的子弟，很早就登上了仕途。估计自己的分量和才能，我们本不求显达。但没想到因为皇后的缘故，承蒙了朝廷如此的恩典。为此日夜忧虑恐惧，实在并不以此为荣。”荣国夫人听了很不高兴。皇后于是上疏，请求将武惟良等人外派为边远的州刺史，表面上表示自己的谦抑，其实是因为讨厌他们。于是朝廷任命武惟良代理始州刺史，武元庆为龙州刺史，武元爽为濠州刺史。武元庆到了龙州后，因为过度忧虑很快就去世了。武元爽也因事被流放到振州，后来死在那里。

武后的大姐韩国夫人和她女儿因为武后的缘故经常出入禁中，也都得到唐高宗的宠幸。韩国夫人不久就病故了，她女儿被赐号为魏国夫人。唐高宗想让魏国夫人担任内宫官职，但内心害怕武后的嫉妒而犹豫未决。武后因此很讨厌她。刚好武惟良和武怀运以及各州刺史到泰山来朝觐，封禅完毕后他俩跟从御驾回京师。路上武惟良等人为唐高宗献食。武后秘密让人在他们进献的肉酱里下毒，给魏国夫人吃，结果魏国夫人中毒暴亡。武后将她的死归罪于武惟良和武怀运。八月十四（丁未），朝廷因此杀了他俩，将他们的姓改为蝮氏。武怀运的兄长武怀亮很早就死了，他妻子善氏曾对荣国夫人尤其无礼，因此也受到武惟良等人的株连而被籍没到掖庭为奴婢。荣国夫人让武后利用其他事情作借口，用一束荆棘死命鞭打她，打到皮肉糜烂，见到骨头。善氏就这样活活被打死了。

九月，庞同善击溃了高丽士兵，同时泉盖男生率众和他会合。朝廷下诏任命泉盖男生为特进、辽东大都督，兼平壤道安抚大使，封玄菟郡公。

九月二十五（戊子），退休的金紫光禄大夫广平宣公刘祥道去世，他儿子刘齐贤嗣位。刘齐贤为人方正，唐高宗很看重他，任命他为晋州司马。将军史兴宗曾跟从唐高宗在苑中狩猎，趁机跟他夸耀晋州出产很好的鹞鹰，并说刘齐贤是晋州司马，可以派他去捕捉。唐高宗说：“刘齐贤岂是捕鹞的人！你为何以此看待他！”

冬十二月十八（己酉，《旧唐书》作十月也许更准），朝廷任命司空英国公李世勣为辽东道行军大总管，司列少常伯安陆人郝处俊为副手，出击高丽。朝廷还任命庞同善和契苾何力并为辽东道行军副大总管，仍然兼任安抚大使。水陆诸军总管以及运粮使窦义积、独孤卿云、郭待封等人，也一同接受李世勣的节度。朝廷还让河北各州的租赋全送到辽东供应军用。郭待封是郭孝恪的儿子。

李世勣想和他女婿京兆人杜怀恭偕行，想帮他求得功名。杜怀恭借口贫穷推辞，李世勣赞助了他的资用。杜怀恭又借口没有奴仆和马匹，李世勣又给了奴仆和马匹。杜怀恭找不到理由了，只好跑到岐阳山中躲了起来，还跟人说：“李公只是想用我严厉军法而已。”李世勣听说后，流着泪说：“杜郎疏忽豪放，也许真会这样。”只好算了。

乾封二年即公元667年春正月，唐高宗到皇家藉田耕作。有司部门进献带有雕饰的犁把，唐高宗说：“犁把是农夫手里拿的农具，哪能如此华丽！”令人换了它；于是开始耕作，推了九趟后才停止。

正月十六（丁丑），因为去冬直到这月一直没下雨下雪，所以唐高宗避免在正殿上朝，减少膳食，并亲自审讯囚徒。

自从乾封泉宝钱流通之后，谷物和布帛价格飞涨，商贾无法交易。正月二十二（癸未），朝廷下诏取消了乾封泉宝钱，恢复了开元通宝钱。

二月初六（丁酉，《旧唐书》作次日戊戌），涪陵悼王李愔去世。二月初十（辛丑），朝廷又将万年宫改回九成宫，并严禁工商人员乘马。

这期间，生羌族的十二州被吐蕃人攻破，三月十八（戊寅），朝廷取消了这些州的建制。

唐高宗屡次指责侍臣们不举荐贤能，他们都不敢回答。司列少常伯李安期说：“天下未曾没有贤能，也并非群臣胆敢隐瞒贤能。近来公卿大臣倒是有所荐引，但被进谗的人指责为朋党，所以被埋没的人尚未进位而在位的人就已先获罪，因此大家都杜口不言而已！陛下如果推诚置信对待他们，谁会不愿意举荐他们知道的贤能！这事关键在陛下，并不在群臣。”唐高宗觉得很有道理。李安期是李百药的儿子。

夏六月二十六（乙卯，通鉴作四月），朝廷任命西台侍郎杨弘武、西台侍郎兼检校（代理）太子左中护戴至德、正谏大夫兼检校（代理）东台侍郎李安期、东台舍人昌乐人张文瓘、司列少常伯兼正谏大夫河北人赵仁本，一同为东西台三品。杨弘武是杨素弟弟的儿子；戴至德是戴胄兄长的儿子。当时正在兴建蓬莱、上阳、合璧等宫殿，又频繁征伐四夷，御厩里还养了一万匹马，官府仓库逐渐空虚。张文瓘谏道：“隋朝的前车之鉴不远，还希望陛下千万不要使百姓生怨。”唐高宗采纳了他的建言，将厩马减少了数千匹。

七月二十一（己卯），唐高宗因为干旱避免在正殿上朝，减少膳食，并派使者到各地审讯囚徒。

秋八月初一（己丑），日食。八月二十三（辛亥，《旧唐书》作五天后的丙辰），东台侍郎兼同东西台三品李安期罢相，出任荆州大都督府长史。

九月初三（庚申），唐高宗因为长期患病吃药，命令太子李弘监国。

九月十四（辛未），李世勣率军攻拔高丽的新城，派契苾何力守卫。李世勣刚渡过辽水时，跟部将们说：“新城是高丽西边的要害，不先得到它，其余城池就不容易攻取。”于是率军猛攻。城里人师夫仇等绑了城主，开门投降。李世勣接着进击，把周围的十六城全都攻下了。

庞同善和高侃尚在新城，泉盖男建派兵袭击他们的兵营，左武卫将军薛仁贵打败了他们。高侃进军来到金山，和高丽人作战，但出师不利。高丽人乘胜追击，薛仁贵带兵横向进击，击溃了他们，斩首五万多级，接着攻拔南苏、木底、苍岩三城，与泉盖男生的军队会合。

郭待封率领水军从另一条道路直趋平壤，李世勣派别将冯师本运送军粮和兵器资助他。冯师本的粮船坏了，结果误了军期。郭待封的军队饥饿窘迫，想写信给李世勣催促，但又怕被敌兵截获，知道了自己的虚实，便写了首离合诗给他。李世勣愤怒地说：“军情这么紧急，还写什么诗？一定要杀了他！”行军管记通事舍人元万顷为李世勣解释了诗的意思，李世勣才急忙派人再给他们送去军粮和兵器。

元万顷作了篇《檄高丽文》，其中有句话，指责他们“不知道派兵守卫鸭绿的天险。”泉盖男建被提示了后，高兴地回信说：“谨闻命矣！”当即派兵据守鸭绿津，唐兵因此无法渡过。唐高宗得知后，一怒之下，将元万顷流放到岭南去了。

郝处俊率军在高丽城下，还没来得及列阵时，高丽大军突然来到。军中将士大为惊骇，但郝处俊稳据胡床，照样一边吃干粮，一边暗中挑拣精锐，打败了高丽人。将士无不佩服他的胆略。

冬十二月初八（甲午），朝廷下诏：“自今以后，祭祀昊天上帝、五帝、皇地祗、神州地祗时，都必须以高祖和太宗配享，并在明堂一道祭祀昊天上帝和五帝。”

这年，海南溪洞的獠族人攻陷琼州。

翌年即公元668年春正月初五（庚寅），唐高宗下诏任命缮工大监兼瀚海都护刘审礼为西域道安抚大使。正月二十七（壬子），他又任命右相刘仁轨为辽东道副大总管兼安抚大使和浿江道行军总管。

二月二十三（戊寅，通鉴作三月，疑有误，三月没有戊寅），唐高宗前往九成宫。

二月二十八（壬午），李世勣打败高丽。薛仁贵在金山打败高丽人后，乘胜率领三千人马准备攻打扶馀城。诸将认为他的兵力太少，都想劝止他。薛仁贵说：“兵不在多，关键只在如何使用而已。”于是作为前锋直进，与高丽人大战，击溃了他们，杀死和俘获万余人，因此攻拔了扶馀城。扶馀川中的四十多座城池全都望风臣服。

二月二十五（己卯），朝廷将长安和万年部分地区分出，设置乾封和明堂二县，分别在京城之中。二月二十九（癸未），皇太子李弘在国学举行释奠仪式，追赠颜回为太子少师，曾参为太子少保（《新唐书》说皇太子释典是在二月初三丁巳；追赠是在四月初一乙卯）。

侍御史洛阳人贾言忠接受使命从辽东回来。唐高宗向他了解军情，贾言忠说：“高丽必定能被平定。”唐高宗问道：“爱卿怎么知道？”贾言忠答道：“隋炀帝东征失败的原因，是人心离怨的原故。先帝东征没有成功的原因，则是因为高丽并没有什么可趁之机。如今高丽王高藏势力微弱，权臣专擅朝令。泉盖苏文死后，泉盖男建兄弟在内互相攻打争夺，而泉盖男生倾心想要内附，成为我们的乡导。他们的情况，我们都很清楚。以陛下的圣明，国家的富强，将士的尽力，再利用高丽的混乱，势在必克，不用再等将来的举兵了。而且高丽连年饥馑，妖异屡次下降，人心不定，百姓惊骇，他们的灭亡可以翘足以待。”唐高宗又问：“辽东诸将里谁最贤能？”贾言忠说：“薛仁贵勇冠三军；庞同善虽然不善于打斗，但治军严整；高侃勤俭自律，忠诚果敢，很有谋略；契苾何力沉着刚毅，很有决断，虽然有点忌妒能力比他强的人，却有统御大军的才能；然而要说日夜小心，忘身忧国，那么他们都比不上李世勣。”唐高宗非常同意他的意见。

泉盖男建又派兵五万去救扶馀城，和李世勣他们在薛贺水决战，结果唐军击溃了他们，斩首和俘获三万余人（《旧唐书》记载这场战役是在二月初四戊午进行的，唐军阵斩五千多级，俘获三万余人和不可胜数的器械牛马）。李世勣接着进攻并攻拔了大行城。

朝廷因为明堂的规模和建制历代不同，汉魏以来，出现的谬误更多，所以决定进行更改增损，制定新的图案。这时（《旧唐书》作二月十二丙寅，显然在此之前）朝廷大体决定了明堂的新规模和建制。

三月初六（庚寅），朝廷大赦天下，改元为总章。

夏四月初二（丙辰），彗星出现在五车星座（毕宿和昴宿之间）。

四月初六（庚申），朝廷划分当年跟随李渊在太原西府举义的功臣为二等：第一等功臣后代不到五品的人，授任他们的儿子或孙子五品一人；有官至四品五品的加二阶；有官至三品以上的加爵三等。第二等功臣后代不到五品的人，授任他们的儿子或孙子从六品一人；有官至五品的加一阶，六品的加二阶，三品以上的加爵一等。

四月十一（乙丑），唐高宗因为彗星的出现，避免到正殿上朝，减少平常的膳食，还撤去音乐，并下诏让朝廷内外百官各自呈上密封奏事，极言朝廷的过失。于是群臣上言说：“慧星虽然孛谬，但光芒很小，所以并不象征国难，不足以让陛下的圣心为此焦虑。请求陛下临御正殿，恢复平常馔食。”唐高宗说：“朕得以侍奉宗庙，君临天下，安抚亿兆，今天受到上天的指责，警告朕不够仁德。朕自然应当自责，修德禳灾。”许敬宗等人又说：“彗星出现在东北，是高丽将要灭亡的征兆。”唐高宗说：“高丽百姓，也是朕的百姓。朕既然是万国之主，岂能将这归咎于小小的蕃邦！”因此没有答应。四月十四（戊辰，《旧唐书》作四月二十一乙亥），彗星消失。

四月二十七（辛巳），西台侍郎、同东西台三品杨弘武去世。

八月初九（辛酉），卑列道行军总管右威卫将军刘仁愿因为东征高丽时逗留不前，被判处流放姚州。

八月二十一（癸酉），唐高宗的御驾从九成宫回京师。

九月十二（癸巳），李世勣攻拔平壤。他攻克大行城后，各路大军从其他大道和他会合，进军到鸭绿栅寨。高丽发兵抗拒，李世勣他们奋起直击，击溃他们，追杀了二百余里，进而攻拔辱夷城。高丽的其他城池守将弃城遁逃或者出降的络绎不继。契苾何力先带兵抵达平壤城下，李世勣大军继之。平壤被包围了一个多月后，高丽王高藏派泉盖男产带领首领九十八人，举着白幡前来投降，李世勣以礼接待了他们。泉盖男建还闭门拒守，并频频派兵出战，但全战败了。泉盖男建将军事委托给僧信诚，僧信诚暗中派人去见李世勣，请求成为内应。五天后，僧信诚打开城门，李世勣纵兵登上城楼，击鼓呐喊，焚烧了城墙的四角。泉盖男建自刎未遂，结果被生擒了。高丽全境因此被平定。

冬十月初七（戊午），朝廷封乌荼国婆罗门卢迦逸多为怀化大将军。卢迦逸多自称能合成长生不死的药。唐高宗准备服用时。东台侍郎郝处俊谏道：“寿命长短命里注定，并非医药可以延长。贞观末年，先帝服用那罗迩娑婆寐的药，最终无效。先帝病危之际，名医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朝议把先帝的病归罪于娑婆寐，准备对他公开处死，后来因为怕被戎狄取笑而算了。前车之鉴为时不远，还希望陛下深察。”唐高宗这才作罢。

李世勣即将回来时，唐高宗命令他先带高藏等人到昭陵举行献俘仪式。大军于是严整军容，高奏凯歌，进入京师，在太庙献俘。十二月初七（丁巳），唐高宗在含元殿接受战俘。因为高藏受人控制，朝政失当不是他的罪过，唐高宗所以赦免并任命他为司平太常伯和员外同正；还任命泉盖男产为司宰少卿，僧信诚为银青光禄大夫，泉盖男生为右卫大将军。李世勣以下，也都得到不同的封赏。朝廷将泉盖男建流放到黔中，扶余丰流放到岭南；然后将高丽分为五部、一百七十六城、六十九万多户，设置九个都督府、四十二个州、一百个县，并在平壤设置安东都护府，统辖所有这些地区，提拔他们有功的酋帅出任都督、刺史、县令，和汉人一道参与管理。朝廷还任命右威卫大将军薛仁贵检校（代理）安东都护，总领二万人马镇抚安东。

十二月十七（丁卯），唐高宗到南郊祭祀，祭告平定了高丽，以李世勣为亚献（即第二位进献的人）。两天后，唐高宗去拜谒太庙。

渭南尉刘延，二十岁弱冠时就登进士，政绩为京畿诸县最佳。李世勣跟他说：“足下年纪轻轻的，就这么有名气。今后应当稍微自我贬抑，用不着独自出人头地。”

当时有敕令，征辽逃亡的士兵，限期内没来自首以及自首后再次逃跑的，将被处斩，妻儿籍没官府。太子李弘上表认为：“如此处理，恐怕人数太多。有的是遇到生病来不及归队，怕了才逃的；有的是因为置办的资用被盗贼所掠；有的是在跨海时船只漂没；有的是深入敌境后受伤，等等。因为军法严厉，同队的人害怕一同获罪，便举报他们为逃兵。军旅征战期间，也没时间详细盘查，便直接根据队长的报告移交给地方政府，将他们的妻儿籍没官府，情形着实令人十分悲哀。《尚书》说：‘与其杀不辜，宁失不经。’还希望对逃亡士兵的家庭，免除籍没和发配的处罚。”唐高宗答应了。

十二月二十四（甲戌），朝廷任命司戎太常伯姜恪兼任检校（代理）左相，任命司平太常伯阎立本为守右相。

这年，京师以及崤山以东和江淮一带发生干旱和饥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