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教我学游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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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假里,看到孙女所在学校的老师在QQ上发的安全警示,又有孩子因野泳而殒命。唏嘘之余,掩卷沉思。
我的家在滨州农村,现名洛王家,原名骆驼王,又名涝洼家,四十多年前还是一个小村落。从村名即知,村落地势低洼,十年九涝。村内村外排水不畅,入夏几场大雨过后,庄稼十有九涝,村内外积水沟满壕平。
那时的村落面积不大,村中唯有一条东西大街,大街的两端都弯向南侧,被雨水冲刷自然形成的两个泄水口,各与一个大水湾相连。东面的水湾叫东湾,西面的水湾叫西湾。
东湾在村子的东南角,湾北涯有一眼咸水井,是全村牲畜的饮水处。东湾的东南角有一个坡度平缓的出水口,水满外溢,水流经村东一条南北向的单寺干沟(现已废弃)而流向下游。
西湾在村子的西南角,湾中有一眼甜水井,是一村人的饮水源。一条宛如长龙的井道将井台与大街的西首连在一起。这条井道把西湾分成左右两半,近村的一半水较浅,湾涯坡缓;离村的一半水较深,一陇之外,是一条紧傍水湾东南西北走向的排水沟,名曰“麸子沟”(也许是因沟底淤泥干竭后成麸皮状而得名)。水湾与麸子沟间有一条狭窄的水道相通,雨季来临,上游的客水倒灌入水湾,弯弯的井道没入水下,那一眼被绿柳掩映的水井恰似一枚碧螺,若隐若现地浮在一汪绿水之中。
原来村里的小学校独立成院,有正房四间,西侧房一间,朝西的门楼一间,东南角还有一个小角门。推开小角门,几步之外就是东湾。及至我上学时,校舍只剩下青砖镶口的四间正房,其他的侧房、门楼、角门以及围墙皆已坍塌。四间正房中,西首里间是老师办公及生活起居间,外面的三间则是一个大教室,也是我受教的最初场所。
我所在的班级是一个复式班,有一、三、五三个年级,二、四两个年级的教学班设在其他农舍中。教我们的老师是一位独自抚养一双儿女的女教师,她大约三十多岁,个子不高,身材略胖,齐耳的短发,圆圆的脸上架着一副近视眼镜,干练中透出一丝文静。她姓张,名亚男,听大人说是早年从济南城来老滨县的教师。
张老师十分注重“第二课堂”的开发,她教我们水稻的浸种、育苗,挽起裤腿和同学们下到水田里插秧;她费尽心思组织学生排练全场的京剧样板戏《红灯记》,春节、元宵节扎土台子表演,给全村老少爷们带来了欢笑,也为新年增添了几份喜庆。然而,最使我不能忘怀的还是张老师亲自下到东湾里手把手地教我们游泳。
四十多年前的夏天,张老师身着白底蓝花的泳衣,下到东湾里教我们学游泳。
大雨后的东湾水平如镜,水面渐宽。张老师带领我们在西岸排好队,她让大家注意观察。话音刚落,她飞身跃入水中。只见她一会儿侧泳,一会儿仰泳,一会儿“踩露水”,一会儿又一个猛子扎入水中,正当大家为她捏一把汗时,她却在几丈之外露出水面,一边招手一边向我们打招呼。岸上的同学们和看奇事的人们发出热烈的掌声。
张老师上岸后,给大家讲游泳的要领及注意事项。然后,她挑选出胆子比较大的同学下水跟她学习,学会后的同学再结对教其他的同学。
一个夏天,同学们大都学会了游泳。在她的影响下,封闭、保守的小乡村中,学生家长也纷纷到水湾里学起了游泳。甚至入夜,那些白天不好意思下水的大闺女小媳妇也偷偷地在浅水区学开了游泳。整个夏天,东湾成了全村人消暑避夏的好去处,也是我初学游泳的难忘的水域。
上四年级时,自认为已经学会游泳的我邀上建柱、金龙两个要好的小伙伴,中午头偷偷地到水深的西湾去游泳。我们从井台的北侧下水,比赛看谁早游到湾北岸。建柱、金龙两个,年龄比我大个头比我高,游着游着,我被落在了后面。由于心急又加体力不支,我呛了两口水,感觉整个身子往下沉,两只手不停地在水里扑腾。这时,已游到岸边的他俩大声呼救,恰巧我的一位堂兄刚好路过,他来不及脱衣,一个猛子扎入水中,在水底飞快地靠近我,用头把我顶出水面。他一手划水,一手抱紧我,把我救上岸。这时,惊魂未定的我才知道自己对游泳的要领掌握不够,游泳的本事还没有学到家。
随着年龄的增长、胆子的壮大、泳技的提高,我们不断开辟新的水域。村西二里外,有一条人工开挖的朝阳河。那时的朝阳河水清见底,河底没有水草,粗细两根输油管道彩虹般并排横卧在朝阳河上。上初中时,夏天的周末,我们结伴(最少5人)到朝阳河去游泳。我们学着电视里跳水运动员的样子(那时村里没有电视,看电视要到离村三里之远的油田采油队驻地)一跃而下,一个个光溜溜的身子溅起的水花煞是好看。如果体力不支,我们就抓紧水中管道的支架,稍作休息,再游到岸边。如是再三,惊险刺激中也捡拾了许多的欢乐。
后来,高中毕业后,我到五十里外徒骇河畔的浪中河村访友。好友永军、国辉两位大哥撺掇我到水深湍急的徒骇河里游泳。说实话,我有点儿胆怯,但碍于面子,我壮着胆子下了水。那水真叫个急,一下水,我就被冲了个趔趄。我只能在岸边游游停停,更多的是羡慕地看着两位老大哥在河中自由自在地游来游去。自己虽未敢到深水区游,但能在徒骇河里扎猛子、学狗刨,这也得益于上小学时受到的游泳启蒙教育。
至今,我常常怀念张老师,她不仅是我学业上的启蒙老师,也是我学习游泳的启蒙老师。更让我不能忘记的是,我加入教师队伍后,在86至88年间,有幸与她在我的家乡成为了同事,这是她第二次回洛王村任教。她手把手地教我备课、上课;她语重心长地告诫我做人的道理。她成了我事业与人生道路上的指路明灯。如今她虽已作古,但她的音容笑貌依然浮现在我的眼前,她的谆谆教诲依然回响在我的耳边。
时过境迁,沧桑巨变。今天的洛王村,面积已是四十多年前的几倍。住宅的扩建,挤兑了原有的两个水湾。那两眼水井早已被人们封填,那两汪碧水也早已变成了一处处宅院。原来的单寺干沟废弃了,变成了一段段臭水沟。原来的麸子沟也早已被人们填土造成了农田。那一碧见底的朝阳河,河道变窄了,水草丛生,污染严重,再也不是孩童们夏天戏水的乐园。那些大人、孩子所熟悉的水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盲目用土所遗留下的一个个深水坑。这些深水坑,有的被人偷偷倾倒上工业废渣,成为永久的臭水坑、毒水坑;有的四五米深,水底地形复杂,岸边坡度陡峭,不要说小孩,即使大人也不敢贸然下水。再者,学校关于游泳教育只是停留在表面,家长疲于生活压力,也没有过多精力去关注孩子读书学习以外的事。至于每年因野泳而殒命的意外事故,也就不难解释了。
噩耗传来,对于已届天命之年的我来说,无比痛心。此时,更加怀念手把手教我游泳的张老师......
作者:赵云平,滨州市滨城区秦皇台乡中心学校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