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北往事:麦收
芒种将至,小麦也就快到了收割之时。和现在的孩子们谈起以前麦收时节农村的繁忙景象,他们感到不可思议,仿佛那是很遥远的事情。不相信的表情很清楚的写在脸上——这也难怪,现在的庄户人家谁家还种那么多的小麦,还受那么多累呢?
记得小时候,每家每户都要种十亩八亩小麦。每到麦熟季节,学校都要放麦假。整个麦收时节要持续一个多月。芒种时节,天气特别干燥炎热。昨天看起来还青许许的小麦,今天被西南风一遛,就成了满地金黄一片了。“麦熟一晌”说的就是这个道理。麦子黄了就得抢收,不然熟过头了,麦穗掉在地上是要减产的。要是在这时候再赶上雨,那损失就更大了。那时候收割小麦可没有什么收割机、联合收割机之类的,用的是镰刀,靠的是人力。麦收时节的太阳那叫毒辣,晒在身上得掉层皮,又疼又痒。人们为了躲避这暴晒之苦,大都在黑夜到地里去割麦。“麦子不倒不离棉袄”,去的时候穿着棉衣还冻得打哆嗦,到太阳一出来,就又热得只穿件单褂还汗流浃背了。由于割麦子老是一个架式,所以时间久了会感到特别腰疼,直不起腰来,并且由于手长时间紧握镰刀,休息时五个指头在镰把上挤得变了形,疼得伸也伸不直。割麦子这活儿不光是累,还特别脏。只要是割过小麦的人,保管你浑身一层黑乎乎的脏东西,特别是鼻孔里更是让灰尘糊得连呼吸都困难,连吐出的痰都是黑的。后来有了收割机,才免去了人们的手割小麦之苦。当时收割机较少,而想用的人又多,想要用上收割机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所以很多人就坐在收割机上跟着收割机跑,早挂号排队,只有这样,才有可能用上收割机收割小麦。很多人为了争抢收割机还发生过争执,吵得脸红脖子粗,现在想起这些如在昨天。
割下了小麦,接下来就要装车往场院里运送。当时的运送有用人力拉的,有用牲口拉的,还有用拖拉机的。整个田间地头人来车往,热闹非常。运送到场里,接下来就要打场了。由于小麦全株太长,打起场来费时费钱,所以,人们为了多些烧柴禾,省下点打场钱(这才是主要原因),还要将收割下来的小麦一铡两截,根部扔在一边当柴禾烧,麦穗留在场里。麦穗晒在场里,要翻上好多遍才能晒干。越是正午太阳最毒辣的时候,越要翻得勤一些。等麦穗晒得干到差不多了,就可以打场了。那时候没有脱粒机,也没有联合收割机,打场有的用拖拉机轧,也有部分人家用牲口打场,这要比拖拉机慢很多。
记得那时候我们家打场也不是全用拖拉机,有时爷爷就套上自家的老黄牛,拉着碌碡轧场。都是事先准备好一个尿盆,防备牛打着场尿尿拉屎。这样牛就拉着碌碡,在场里一圈一圈地转着,麦秸则变得越来越薄。有时轧着轧着,牛就突然站着不动,扬起尾巴尿尿拉屎。爷爷就会赶紧端起脚旁的的盆子接着,生怕污染了场里的麦子。那真是轧了翻,翻了轧,折腾上好几遍,看麦穗上的麦粒轧得干净了,打场才结束。打好场后连麦粒、麦糠一起堆成堆,靠人力一木锨一木锨地把混合物扬起,借着风力把麦糠刮走,最后剩下的就只有麦粒了。等到人们用口袋或编织袋将麦粒收起来的时候,累得坐在地上再也不愿起来了。
不得不提,扬场是个技术活。没有几年的经验是不行的。一是要会借风力,风大了麦粒会刮进麦糠中去,风小了麦粒麦糠分不开;二是用力要均匀,高度要适中。不然同样刮不走麦糠,扬不出麦粒。很多时候,有些扬场人费了很大的劲儿,还是草苗不分,乱糟糟一片,家里打下手的气得直嘟囔,不得不请会扬场的邻居来帮忙。
麦粒装袋后不能长期存放,要抓紧找个晴天在马路上或场院里晒干,晾晒一两次后,麦粒彻底干透了,人们才会把麦粒倒进水泥做的大柜里,放上防虫剂,封好柜口,等着以后需要推磨了再打开柜口取出小麦。
打场挑出的麦秸,人们也不会扔掉。总是很仔细地把麦秸垛成垛,有的堆成圆的,也有的弄成方的,上面再泥上个大盖子,就不怕刮风下雨了。以后家里有什么泥活,撒上些麦秸,就会结实好多。
麦收时节,不管是割麦还是打场,赶上突如其来的雨是再平常不过了的糟心事了。六月的天变化快,不知从哪儿飘来几片云彩,还没等你反应过来,一场雨就已经从天而降了。望着被雨淋湿的麦子,人们两手一摊、无可奈何,只有摇头叹息的份了。麦子淋湿了,饭还得吃啊,地还得种啊。于是,人们先将淋湿的麦子放在一边,借着湿了二三指地的雨,抢时抢墒又将玉米播种……
整个麦收时节,庄户人家争着一个“忙”字,奔着一个“抢”字,活着一个“累”字。近一个月的麦收时节,就在人们忙得死去活来的过程中渐行渐远,在人们的不经意间,消失于历史的某一瞬间……
作者:刘利军,滨州市沾化区黄升中学教师,热爱文学,喜欢写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