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 徒 体 质》，菲利普·拉金的诗（一）
菲利普·拉金（Philip Larkin，1922-1985），二次世界大战以后涌现出来的优秀诗人。许多评论者认为，五十年代以来英国出了两个大诗人，一个是塔特·休斯，一个就是拉金。
他上过牛津大学圣约翰学院，同学中有金斯莱·艾米斯和约翰·韦恩。这两人虽以写小说著名，也写过诗，而在诗艺上视拉金为长兄。这些人合起来，成为一个名叫“运动”的诗派，在五十年代有点声势。
拉金成名于“福利国家”时期，他的同伴是一些对政治有幻灭感的“愤怒的年青人”，他自己也无特别的热情，但关心社会生活的格调，喜欢冷眼观察世态，而在技巧上则一反流行于五十年代之初的狄兰·托马斯等人的浪漫化倾向，回头去师法哈代，务求写得具体、准确。这两点———社会观察的细致和写法上的反浪漫化———使他成为一个很好的世态记录者。
阅读习惯的研究
每当我把鼻子凑在书页上
足以弥补此前所有的失学之憾，
这么毁坏视力是值得的
至少我还可以保持冷静，
耍出一贯擅长的右勾拳
打翻那只比我壮一倍的
肮脏的大狗。
之后，戴着一英寸厚的眼镜，
罪恶不过是我的娱乐：
我和我的外套和我的牙齿
在暗夜里尽兴翻滚。
那些被我狠狠操过的女人！
我把她们像小糖饼一样撞得粉碎。
别读太多书了现在，哥们
那个在男一号到来之前把姑娘们撂倒的
黄皮肤小伙儿，看小店的
别提多眼熟，他心烦意乱：
书对他就是废物一堆。
救护车
幽闭如同忏悔室，它们穿过
正午喧闹的都市，不理会
任何路人的惊鸿一瞥。
灰色滑溜的色泽，板子上的胳膊，
它们停在任何一处道旁：
按时到访所有的街道。
当孩子们在街上撒欢四散，
或主妇们从商店里出来
穿过各家晚饭的香味儿，看
一张苍白茫然的脸
凸现于红色担架毯内
他正被人上下装卸，
于是，我们闻到了寻常生活中的虚无
一秒之内，又迅速回过神来
如此永久、空洞而真实，
那扇紧闭的门渐渐模糊远去，可怜的家伙，
它们在自己的苦痛中窃窃私语，
它在尘埃中驶离街市
失落感急遽而来
把有些东西带往终结
与此同时
这些年月
这无独有偶，偶然混到一处的家庭、习俗
在那儿
最终失去，渐行渐远
从爱的互换
到躺在那些无法企及的屋子里
在种种交通要道上
把一些遗下的东西拉近，
拉到我们近乎麻木的距离。
阿伦德尔墓地
肩并肩，他们的面孔模糊起来
伯爵和伯爵夫人躺在石头当中
他们理所应当的习俗含含糊糊地展现
以拼接的甲胄，繁重的褶子
以及那迷迷糊糊的荒唐暗示
他们脚下的小狗们
如此平庸的前巴洛克风格
几乎不包括眼神，直到
它触及他左手戴着的金属手套，依然
紧紧抓住空空如也的另一只，以及
有人看到，带着紧张而温柔的颤抖
他的手收回，握着她的手
他们一定料不到要躺这么久
如此栩栩如生的雕像
不过是挚友们才看得到的细节：
抛却一座塑像甜美逶迤的优雅
为了拉长基座上的拉丁文名号
他们早早地对于他们
消极不变的旅行全无质疑
空气都将变成无声的伤害
将老住户挪走
接着，很快地眼睛将开始
去看，不是读，很快地他们
坚韧，连续，经由时间的
长度与宽度。雪花落下，无限的光亮
在每个夏天掠过草叶。一声脆亮的
鸟叫声散落于破碎凌乱的地上。顺着那条路而上
没完没了的人们来临
清洗他们的名声
现在，在无助地哀悼着
这个不道德的年代，一缕
轻烟慢慢地笼罩在
他们历史的残渣碎片之上
唯有姿态保存下来
时间将他们变得
不真实。唯有石头是忠诚的
他们几乎没想到会成为
自己最后的装饰品，并证实了
我们的直觉既真相
使得我们幸存于世的是爱
清洗他们的名声
现在，在无助地哀悼着
这个不道德的年代，一缕
轻烟慢慢地笼罩在
他们历史的残渣碎片之上
唯有姿态保存下来
时间将他们变得
不真实。唯有石头是忠诚的
他们几乎没想到会成为
自己最后的装饰品，并证实了
我们的直觉既真相
使得我们幸存于世的是爱
充满奇迹的一年
性交开始于
1963年
（对我来说实在过晚（1））
在查泰来禁令解除（2）
和披头士第一张唱片发行之间
在此之前只有
某种讨价还价
为了戒指而争闹
自十六岁开始的耻辱
扩散到所有的一切
而后一时间争议平息了：
每个人的感受都差不多
每种生活都变成了
堤岸绚烂的崩盘
一种难以玩坏的游戏
所以生活从未
像1963年那样好过
（尽管对我来说太晚了）
在查泰来禁令解除
和披头士第一张唱片发行之间
拉金生于1922年，1963年他已经41岁，所以他说实在太晚。
指针对英国作家D.H.劳伦斯的小说《理查莱夫人的情人》而颁布的禁书令，在欧美国家，这项禁令直到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初才解除。
抵 达
清晨，一扇玻璃门，反射着
一座新城市金光闪闪的名字
它的白架子和圆屋顶一整日
在懒洋洋的空中漫步
我到此暂居
窗户纷纷敞开
窗帘如白鸽飘出
过往在风中干枯
现在让我躺下，在
大大咧咧的淡漠当中
像便士上肖维尔的脸蛋
在意识的背面之下
去寻找跟汽车喇叭的黑话
一般的喧嚣
让那些堆满杂物的房子们
保持着它们单薄无趣的生活
对于这个无知的我
如同某种无辜
我该尽快地残害它：
让我呼吸直到
进入那充满奶味儿的伊甸园
直到我自己的生命禁锢了它——
缓缓降下的，灰色面纱挂，一个贼
那只是一种死去的方式
译者小记：2015年开始翻译菲利普.拉金，陆续地。《圣徒体质》是我自己起的标题，不来自于他的某首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