璩静斋 || 人生命运的追索

让阅读成为习惯,让灵魂拥有温度

人生命运的追索

近期精读顾乐生先生长篇小说《金刚结》,深为感佩。顾先生本是医学专家,对文学写作抱有高度的热忱,荣休之后,更是笔耕不辍,他将现实人生种种难忘的经历与体验提炼加工,用心地操觚成书。写作于他,俨如寄放灵魂的归处。他的《金刚结》便是一部慰藉心灵、追索人生命运的现实主义力作。

小说以幼离父母的主人公叶庆生的成长与寻亲经历为主要线索,其间穿插庆生父母相爱结合、分手离异后各自的人生境况。人物活动的背景被置于半个多世纪风云变幻的时代浪潮中,整个作品显得非常厚重(具有一种历史沧桑感)。

小说通过众多寻常人事,生动地展现特殊年代真实的世俗人性与人情,深入地探寻人生的一些终极问题,其中对个体自我的审视以及对人生命运的追索尤其值得关注。

叶庆生幼小就被父母“遗弃”,从他懂事起,就在内心产生强烈的自我追问:“我是谁?我从哪里来?”这不仅是他对自己身世的追寻,也是对自我的一种审视。

在爷爷奶奶的悉心抚育下,在漫长的成长过程中,叶庆生渐渐对自己有比较清晰的认知,不论是求学还是工作,他都有明确的努力方向,力求做好自己该做的每一件事。经过不断历练,他学业优秀,后来成为一名颇有造诣、有职业操守的骨干大夫,其间也收获了美满的爱情,组建了和谐的小家庭。他对事业兢兢业业,对家庭尽心尽责;为人处事奉行宽容大度的原则。

他清楚自己的身世,始终惦记自己的生身父母,多年坚持寻找,终于在不惑之年找到母亲,联系上了身在台湾的父亲。但他的亲叔叔婶婶为了独吞他父亲寄给爷爷奶奶的赡养费,采用欺骗的方式阻挠他们父子直接联系。面对认钱不认亲的自私自利的叔婶,他并不去计较,而是选择原谅。

叶庆生一路走来,能保持坦荡磊落的心怀,拥有属于自己的人生风景,这在很大程度上缘于他对自我的正确审视。

庆生的母亲吕思麟年轻时迷失于“浪漫”的婚外情,不惜抛夫弃子,与剧专教师沙正清同居生子,直到后来遭受沙正清背叛、暴打辱骂,她才豁然醒悟,反省“我是谁”,终于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只不过是沙正清的一个玩偶,沙正清就是一个花心大萝卜,一个情感大骗子!她当初不顾一切追求的这场“爱情”原本就是一个坟墓,不但埋葬了她的真情,也曾一度埋葬了她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她悔恨自己伤害善良忠厚的前夫叶龙台,更悔恨自己抛弃了年幼的儿子庆生。

她也深切地意识到,幸福的爱情必须以责任作为奠基,否则爱情不过是一座沙雕,稍有风雨袭来,很快会轰然坍塌!

吕思麟经过一番深刻的自我反思与审视,立誓要做一个自尊、独立的女性,今后的人生之路要靠自己去走,她毅然同沙正清决裂,跟那不堪的过往一刀两断。她在个人感情方面变得非常审慎,直到季侯道—— 一个沉稳厚道、有责任心,并且暗恋她近十年的学者走进她的情感世界,才开启了她后半生平静安稳的婚姻家庭生活;而且通过努力,她还实现了年轻时的作家梦。

人生如逆旅,谁都是行人,最后免不了生老病死,成为人世间的匆匆过客,这是人生无常中的有常,谁也无法摆脱的“命定”。作为大夫的叶庆生对此是深知的,但他面对亲人们陆续离去,还是很感伤,先是爷爷和叔叔相继去世,没过几年,慈爱的奶奶走掉了,一年多之后,台湾的生父没等到跟他相见就因病与世长辞,留下终身遗憾。想当初他的父亲因婚姻破裂而伤透了心,远走台湾谋生,没有料到一去四十年,从此再也没能回归故土,“咫尺海峡终成了天涯之路。命运就是这样作弄人”。

最令叶庆生悲不自禁的是母亲的病逝,他费尽多少周折才找到失散多年的母亲,也仅仅享受四年左右的母爱,母亲就弃他而去,他强烈地感受生死就在转瞬之间,甚至质疑活着究竟有什么意义。

叶庆生在母亲送殡之后回到继父季侯道家,弟弟季桑为他弹奏贝多芬的名曲《命运》,引起他对命运的沉思,他的眼前突然晃过五彩金刚结的炫丽影子。这个细节意味深长。

“金刚结”是吕思麟在儿子庆生幼小时为福佑他而编织的蜀丝手环和项圈。这个由九只五色佛眼构成的金刚结在书中多次出现,是贯穿全书的一个重要意象,它是血浓于水的骨肉亲情的见证——不仅见证无私的慈母之爱,也见证纯洁的赤子之情;它更是命运的象征。叶庆生生命中最亲近的血脉至亲都去了,而金刚结依然还在,即便物是人非,但它依然是冥冥之中的一种福佑。

小说的结尾引尼采的名言“爱你的命运”,并予以如下注解:“一个人虽然不能决定自己的生死,但他能携着自己命运的手一同前行。”人活着,学会参透生死,洞悉命运,过充实的日子,做真实的自己,想必心灵也能得以慰藉。这大概是这部小说最想表达的主旨吧。

(本文原发于2021年10月8日《安庆晚报》副刊“月光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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