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健吾 罕见的文学全才

李健吾

李健吾是一位罕见的文学全才,他集法国文学专家、文学评论家、小说家、散文家和翻译家于一身。中国现代文学馆“作家文库”的统计表明,李健吾至少有85种初版著作。
李健吾从1935年到上海当教授,到1954年离沪赴京,在上海度过了整整19年,那是他人生中最美好的黄金岁月。
法国文学专家
在法国留学期间的李健吾
1931年,李健吾赴法国留学,从此和法国文学结下不解之缘,“法国文学专家”成为他最有权威的头衔。
1935年夏,国立暨南大学文学院院长郑振铎亲笔签发了给李健吾的法国文学教授聘书。8月,29岁的李健吾来到上海,开始了他的法国文学教学生涯。一个学生这样回忆:“他衣着朴素,身披长袍踏进教室,登上讲台时微微露着腼腆的笑容……他用流利的北京腔讲课,纵论欧洲历代文艺思潮,系统而又概括地引述古今文学流派之后,才重点转到晚近和现代法国的小说戏剧……”
暨南大学对他的教学很满意,每年给他聘书,直到抗日战争全面爆发、上海沦陷后迁往福建为止。1946年暨南大学迁回上海,校方又通过钱锺书转送李健吾一份暨南大学聘书。
《司汤达研究》和《巴尔扎克论文选》书影
1953年冬天,苏联戏剧专家来北京和上海讲学。中央戏剧学院在排课时,一个苏联专家不屑地说:“你们中国没有一个人懂得莫里哀和莎士比亚。”中央戏剧学院院长欧阳予倩当即回答:“中国有个李健吾,可以讲莫里哀。”于是在1954年8月,上海戏剧学院举办全国导演进修班,李健吾应邀作了《关于莫里哀的三个喜剧作品》的学术报告。上海戏剧学院教授魏照风听了他的讲课后说:“……他对莫里哀剧作的精通和表演才华,让同学们都着迷了……”
李健吾在法国留学的1932年夏天,从早到晚都泡在图书馆研读福楼拜的作品。1933年5月,李健吾登上火车,专程前往法国北部诺曼底的鲁昂郊区克瓦塞,寻访福楼拜故居,并写了《福楼拜的故乡》一文,发表在《现代》杂志1933年第4卷第1 期。1933年12月,李健吾的专著《福楼拜评传》正式出版,奠定了李健吾在法国文学研究中的地位。著名翻译家柳鸣九曾评价说:“一百年之内,同类著作无出其右!”
2014年,法国大使馆纪念中法建交50周年,在北京大学红楼举办中法文化交流纪念展。观众走进大门就会看见一个书桌,上面陈列着李健吾的《福楼拜评传》,书上还罩着一个玻璃罩。
《咀华集》书影
李健吾几乎翻译了福楼拜所有的著作,他翻译的福楼拜名作《包法利夫人》至今仍是最出色的版本。他还翻译了莫里哀全部的喜剧27个,这是国内最完整的译本。专家和读者公认他的翻译文笔流畅,雅俗共赏。他发表的《福楼拜的世界观和创作观小议》《科学对法兰西现实主义小说艺术的影响》等论文,还有论述巴尔扎克的小说和创作思想的17篇论文等,均获得业内高度评价。1934年1 月,李健吾在《文学季刊》创刊号上发表了《包法利夫人》的论文,才女林徽因看后给他写了一封美誉颇多的长信,并邀请他到家中见面,李健吾从此成为林家的常客。
李健吾的外国文学研究与翻译,硕果累累,光芒耀眼。
文学批评家

李健吾在北京给学生讲莫里哀

李健吾以文学批评家驰名。
李健吾1935年到上海任教后,以“刘西渭”笔名发表了大量文学评论,这些文章于1936年以《咀华集》、1942年以《咀华二集》结集出版,被誉为中国现代文学批评的经典。
1933年8月,李健吾从法国回到上海,在一次朋友相聚的饭局上初识巴金,两人一见如故。1935年11月3日,李健吾在《大公报》文艺副刊上著文评论巴金的作品《雾》《雨》《电》,即《爱情三部曲》。李健吾到暨南大学任教,巴金在自己的住所霞飞坊附近为他找了一所住房,还带李健吾去看房,他们以兄弟相称。
李健吾是如何评论巴金作品的呢?李健吾开篇就称“批评自有它独立的尊严”。他首先肯定了作品的积极方面,随后话锋一转,认为巴金的作品只有热情,没有风格,是失败的;他的主人公慧是“恋爱至上主义者”。《雾》的失败由于窳陋, 《电》的失败由于紊乱……
《莫里哀喜剧》四册
巴金立即在《文学季刊》上发表《〈爱情三部曲〉作者的自白》,批评李健吾没有看懂《爱情三部曲》。他说:“你从头到尾只看见爱情,却不明白我从头到尾就不是在写爱情。”不过,巴金还是赞赏李健吾的文笔流畅,“简直像一首散文诗”。李健吾12月14日写了《答巴金先生的自白》,反驳巴金的观点,称作家不能强迫批评家改变自己的批评观。这就是李健吾,即使是自己的好朋友,他也决不隐瞒自己的观点。
令人欣喜的是,这样的“交锋”并没有掀翻友谊的小船,李健吾和巴金互相关心,友谊持续了近五十年,直到1982年李健吾逝世。
在严酷的政治运动中,巴金遭到批判并被打倒,不少吹捧他的人纷纷弃之远去,李健吾先后派自己的两个女儿给巴金送上800元钱,他还写信给巴金,“你不收我就生气了”。巴金常常念叨李健吾,一再深情地说:“他是对我毫不私心,真正把我当作忠实朋友看待的。”1980年3月1日,李健吾收到巴金《随想录》,马上给巴金写信说:“你在替自己说话,也在为我们说话。文笔还是那样朴实无华而自然妩媚。”
李健吾的文学评论斐然成章,独树一帜。《中国新文学史》评价道:“没有刘西渭,30年代的文学批评几乎为零。”
小说家
《金小玉》剧照
李健吾创作了大量作品,除了戏剧作品以及翻译作品外,还有小说和散文。
他23岁就创作了长篇意识流小说《心病》,获得恩师朱自清等人的高度赞赏。他创作的话剧《这不过是春天》被多家剧院上演,欧阳予倩赞扬此剧是中国话剧走向成熟的标志。
抗日战争全面爆发,李健吾留在沦陷的上海坚持抗日文艺运动,他创作、改编和翻译了多部文学剧作,如《草莽》《黄花》《青春》《爱与死的搏斗》《金小玉》等,影响巨大。1944年,李健吾将法国剧作家萨杜的《托斯卡》改编成《金小玉》剧本,他仅仅汲取了原作的构思,至于背景、人物和情节等,均根据自己的艺术想象作了很大的创造。《金小玉》于1944年9月首演于上海,黄佐临任导演,丹尼饰演女主角金小玉,石挥饰演男主角。演出轰动上海,观众如潮,但惹起日本宪兵的恼怒。
《金小玉》书影
1945年4月19日深夜,李健吾在徐汇区的住房后门被撞开,李健吾以为来了强盗,忙从前门出去叫警察。闯入者是日本宪兵,李健吾的大女儿吓醒了但不敢动弹,小女儿睡在摇篮里,妻子尤淑芬把书桌上李健吾的书迅速塞到床下。日本宪兵闯进卧室兼小书房翻找,查问李健吾在哪里,妻子尤淑芬回答说他没回来。一会儿,李健吾闯了进来,说:“你们要抓的是我,带我走吧!”
李健吾被押到贝当路(即今衡山路)上的日本沪南宪兵司令部,日本宪兵认定李健吾的《金小玉》辱骂了日军,逼他说出反日分子。李健吾始终坚决地摇头。日本宪兵对李健吾施行了一个小时水刑,他的嘴里和鼻子里都冒出了鲜血。负责审讯的笠原幸雄大佐凶狠地告诉李健吾:你可以留遗书了。“告诉……孩子……们,爸……爸死……得惨,他……是个……好人。” 李健吾费力地说。
《福楼拜评传》《福楼拜短篇小说集》书影
李健吾在关押了20天后被朋友保释出来,可是必须每个周日前往日本宪兵队指定的地点报到,汇报一周行踪。李健吾不能容忍这种人格侮辱,一个月后就悄然逃离上海。
岁月如流,1982年11月24日下午,李健吾撰写文章休息时,在家中书桌前离世,享年76岁。他生前曾对自己的后事这样安排:不开追悼会,不留骨灰和不上报。若无此人,此自然规律也。可是,在他的遗体告别仪式上,亲朋好友纷纷赶来。
在中国的文学发展史上,李健吾永远闪耀着一束美丽的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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