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廪足, 红薯甜
◎陈建华
“妈妈,你为什么不吃红薯呀?”饭桌上,天真的儿子如此发问。
女儿剥着甜香的熟红薯的皮,替我做了解答:“妈妈小时候没得饭吃,只能吃红薯,吃多了就吃腻了,所以有得饭吃了以后,就再也不吃红薯了。”
默默听着的我,停下筷子,抬眼看向他们。
小儿女们吃红薯吃得正欢。相比之下,精心准备的饭菜似乎都没有那么受欢迎。
还是不知人间饥苦啊……我心里突然冒出这么个想法。但是之后我却突然一愣,他们又为什么要知道人间饥苦呢?
饥饿是多么难熬的一件事。没有粮食的岁月里,所有的苦难都会接踵而来。
饭桌上永远飘荡着南瓜和红薯的味道,味蕾咆哮着拒绝,胃口却尖叫着索取。头顶上永远压抑着厚厚的阴云,人们渴求着粮食,来抵御死亡的逼近。
记得小时候,家乡稻粮少,且那时候大环境均未达到温饱,于是红薯就占领了土地。而且红薯是一种特别贱的农作物,对土壤、水、肥没有特别的要求,适应力特强,生产管理也相对简单。那时候的稻田产量普遍不高,红薯的亩产量很高,它理所当然地成为了那个时代的主粮。
那时侯每天三餐都要吃红薯,而且大人们的勤劳和智慧在开发红薯食品花样方面真是发挥到了极致。
一眨眼之间,他们就能做出几桌红薯席来。你吃不吃是你的事,饥饿像一匹凶狠的狼在后面追赶。红薯,就是你救命的宝贝啊!
但是红薯酸性大,时间一长,身体再好的人也会受不了,胃里难受得时不时气鼓气胀,酸水上泛,格外烧心,最令人难堪的是还时不时地放一个或者一串屁。直到我读小学时的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我只要一听到红薯这两个字,或者吃到一小块红薯,胃部就会不由自主地出现条件反射——痉挛。到后来生活条件好了些后,红薯也不再是主粮了。我就不再吃红薯了。
岁月如梭,三十多年转眼就过去了。我已成为两个孩子的妈妈。红薯早已自觉退出了主粮的位置。而今再看见它,我的胃也没有条件反射了。
现在在我家,它成了偶尔点缀餐桌的时尚食品。因为孩子们特爱吃。
现在想来,“一年红薯半年粮”时,我那么排斥红薯,究竟是排斥这一种无辜的作物,还是排斥那一段缺少粮食饥肠辘辘的岁月呢?
真不得而知,但不妨一试。
我剥开一只小红薯,在一双儿女诧异的目光注视下,尝了一口。
入口甜香绵软,温润怡人,落口消融,真没有任何理由让人生厌呀,可是以前的我竟会排斥它。难以想象淌过一条几十年的时光之河后,它竟然是如此的美味。
原来啊,岁月静好、仓廪丰足之后,红薯都是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