舌尖上的桂花香

我一直觉得桂花的样子很可口。“暗淡轻黄体性柔，情疏迹远只香留”，桂花不像别的花大开大合，桂花小而精致，宛若软糖，它被细细的茎挑着，诱惑着往来的风。但桂花的花香并不甜腻，而是清新淡雅，即便浓郁，也是烟雨一般的质感，拂面而过。桂花的每片花瓣都像浸透了蜜般，显出饱满的色泽，好似放进水里就会融化，得到一杯糖水。桂花并不孤芳自赏，而是许多朵簇拥在一起，热热闹闹，让人忍不住想把它们捋下来放在嘴里大肆咀嚼。

古人对桂花肯定有过和我同样的浮想联翩。“桂子月中落，天香云外飘”，这般清香如若天赐的好物，不把它们收藏在口腹之间实在是问心有愧。在《红楼梦》中，曹雪芹几次提及桂花系美食，比如刘姥姥逛大观园时，丫鬟们端上来的藕粉桂花糖糕；第三十七回中袭人递给湘云的桂花糖蒸新栗粉糕。宋代林洪《山家清供》里的广寒糕就显得简短而文雅。“采桂英，去青蒂，洒以甘草水，和米舂粉，炊作糕”，这本该是广寒宫中的佳品，人间又哪能得几回尝呢？有人便说，吃上一块，学子就能蟾宫折桂，所以科举之年，人们相互赠送广寒糕，表达美好的祝愿。

其实早在战国时期，桂花就已经列入人们的食谱，《离骚》中唱道，“操余弧兮反沦降，援北斗兮酌桂浆”，把北斗星拿来当作酒杯斟满桂花酿，痛饮之后便能弯弓射箭，阻止灾祸的降临。这是桂花赋予的力量与勇气，屈原懂得，一心想要砍倒桂树的吴刚也懂得。因此，毛主席写道：“问讯吴刚何所有，吴刚捧出桂花酒”，吴刚把砍树时震落的桂花全都用来泡酒，作为最珍贵的礼，献给人间的风流人物，以此慰藉杨柳二人的英魂，也遥贺其推翻国民党反动派的伏虎壮举。

古人很是讲究，如《遵生八笺》中所记载的，“须去其枝蒂及尘垢虫蚁，用瓷罐，一层花一层茶，投间填满，纸箬絷固，入锅重汤煮之”。这样做出来的花茶，花香与茶香完全交融在一起，从舌尖开始，仿佛每个细胞都被那份清意彻底洗涤了一番。

母亲的拿手绝活是桂花酒酿，这也是入秋后家中的必备甜品。桂花酒酿就是把糯米、老酒曲和干桂花拌匀，压紧后在中间掏出一个洞，倒入白开水，再撒上一层干桂花，等发酵一两天后，香味便会按捺不住地逸散出来。用勺子一挤，色泽微黄的清酒便迅速填了进来。当然，最诱人的还是厚实的酒酿。母亲做出来的酒酿酒味道醇厚，舀一勺含在嘴里，能咀嚼上许久。浓郁的清香伴随着喷薄而出的甜意直入喉道，长长地呼一口气，天高云淡的金秋便都在其中了。

桂花能得到世人的钟爱，也因为它的营养价值。古人把桂树赞为“百药之长”，而桂花更是得其精髓。比如桂花酒，有“饮之寿千岁”之称，能够健脾补虚、疏肝解郁，而桂花茶则能舒缓喉咙、对抗秋燥。藕粉桂糖糕可以平肝、美颜，最适合国色天香的倾世佳人了。至于桂花酒酿，不仅能促进食欲，还能改善血液循环。父亲因为经年的劳累，血压和血糖都偏高，那一碗甜蜜的桂花酒酿里，原来也有母亲深藏的祝愿与关怀。

用桂花的清香把身体的里里外外洗礼过，我们便能带着天朗气清的性灵去迎接充满灵秀之气的秋天，让人间的熙熙攘攘都化作一场云淡风轻的桂花雨，静静地摇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