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帝】八、论捧逗

一个相声大师的社会责任感

东方

曼倩

相声是我国一门被大众喜闻乐见的语言艺术,其特点就是幽默、搞笑。虽然在特定的历史时期,相声艺人也曾打着高雅的旗号搞政治宣传,但是终归还是当代相声大师郭德纲先生说的对:相声还是先搞笑吧,如果不搞笑就太搞笑了。

中国古代各行各业都有行业神,也就是传说中的祖师爷。相声这个行当,最初的祖师爷就是今天要说这位汉代名臣:东方朔。

讲道理的话,东方朔应该叫张曼倩。据传说他还没出生的时候,父亲就去世了。他母亲生下他三天后,也去世了。等于这个可怜的娃娃是被哥嫂养大的,恰逢他出生的时候正值东方天亮,所以哥哥给他取名:东方朔。

东方朔自幼聪颖,文武双全。在宋代以前,基本上中国士大夫阶层都是文武双全,可以上马击狂胡,下马草军书。东方朔不比世家子弟,他十三岁才开蒙学文化。但是架不住他有天赋啊,三年下来他的学问就高于常人。十五岁那年,东方朔习剑,十六岁就能背诵《尚书》、《诗经》,成年后的东方朔人高马大、相貌堂堂,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再加上他是个段子手,就算是放在今天,他出身不行也够呛能混出来。

但是东方朔命好,赶上了汉武帝继位后第一年的公务员考试,而东方朔恰巧年轻那会儿学的是儒家经典,所以他不仅参加了考试,还取得了很好的成绩,成功入仕。

但是,在前边的章节里我曾经说过,那次考试虽然选上来很多人,而汉武帝最重用的却是庄助和特招生赵绾、王臧。东方朔的第一个官职是公车令,掌管宫里的精锐侍卫……所骑的马,换句话说,他就是个弼马温。

东方朔自命不凡,给汉武帝的简历足足写了三千多片竹简。让他在宫里掌管马匹和车辆,简直是奇耻大辱。尤其是宫里养马的杂役,是一帮侏儒。东方朔为了引起汉武帝的注意,于是吓唬那些侏儒,说皇上嫌他们文不能安邦、武不能定国、还不能种地,所以要杀掉他们省粮食,想要活命的话,赶紧去找皇帝求情。侏儒们魂飞魄散,赶紧去找汉武帝求情。汉武帝不知道咋回事,招来东方朔问问吧。东方朔说侏儒身高不满三尺,而他东方帅哥身高九尺,却和侏儒们俸禄一样,与其这样在京里浪费粮食,还不如回家种地。汉武帝见东方朔这么聪明,于是让他待诏金马门,他得到了和汉武帝亲密接触的机会。不久,东方朔升为常侍郎,可以正式参与朝政。

但是,几次朝会之后,汉武帝发现东方朔就是个说相声的。东方朔善于逗哏,而那次考试提拔上来的枚皋善于捧哏,他来在一起,好好的朝会就能变相声专场。

为啥呢,因为这俩人极不严肃,一言不合就讲段子,常常把会议主题带沟里。比如说汉武帝召集大家开会讨论如何尊师重道,那东方朔和枚皋在场必然是把话题带跑偏。模拟一下情景:

汉武帝:下面咱们来讨论一下在全国开展尊师重道的活动。

东方朔:对,必须要尊师重道,没有师承,你再优秀,都不是干这个的。

枚皋:没错,尊师重道是咱们的传统美德。

东方朔:说到这尊师重道,有句俗话说得好:吃水不忘挖井人。

枚皋:这是老话。

东方朔:挖井啊,分两种。一种是人工,一种是机械,咱先说说这人工……

枚皋:您等一会,孙子,你就是挖井的吧。

东方朔:挖井干嘛啊,咱不是聊尊师重道吗?

枚皋:是啊,聊尊师重道你提什么挖井啊?咱得说说这吃水的事。

群臣:噫!

老这样插科打诨,所以在东方朔和枚皋的职业生涯,大多数情况下,汉武帝都把他们当作艺人看待,从不敢指望他们能解决国家大事。东方朔和枚皋都善于写汉赋,也赶上他们摊上了好时候。他们出道的时候,汉赋大家贾谊早死了,而汉赋成就最高的扬雄还没出生,所以他们还能以文学家自居。可就是这门学问,真论到国家正经事的时候,汉武帝御用的汉赋作者,得是人家司马相如。

书接上一节,玩角色扮演玩疯了的汉武帝,决定划出大面积的土地扩建上林苑,然后把该区域内的居民强行迁到外地,另用荒地对拆迁户进行补偿。拆迁总指挥吾丘寿王上奏拆迁计划书之后,汉武帝龙颜大悦,准备下诏执行。满朝文武没一个站出来为百姓说一句话,人民艺术家东方朔挺身而出,他说关中之地物产丰富,是关中之民赖以生存的家园,强行把他们迁出关中,必然导致国家财政税收下降。而且扩大了动物的生存空间,却破坏了人的家园和坟墓,让儿童毁掉同年,让老人失去故土。再者说了,关中地区地形复杂,皇上千金之躯老去打猎,万一出个三长两短,国家就完了。当年商纣王兴建了内有九市的宫殿导致诸侯背叛,楚灵王筑起章华台而导致楚国百姓四散逃走,秦始皇兴造阿房宫而导致天下大乱。哎不对啊?我刚才胡说了什么?罪过啊。

汉武帝听懂了东方朔的意思,一琢磨这也是东方朔为他好,于是升东方朔为太中大夫,赐一百斤黄金。

这本来是个魏征劝谏唐太宗式的故事,随着汉武帝的第二道旨意颁布,佳话碎了一地。汉武帝下诏,说东方朔说得好啊,朕很赞赏。但是,吾丘寿王听令,继续执行拆迁的命令。

关中百姓从当年汉王刘邦约法三章开始,到汉武帝拆迁为止,也就过了不到七十年的好日子,皇上想打个猎,数十万百姓流离失所,广大耕地变成了野地。实话实讲,忽必烈那么爱打猎的主,都没在中原把耕地变狩猎场。

相声大师东方朔不能阻止汉武帝,文学大家司马相如挺身而出,他要阻止汉武帝倒行逆施。最起码在汉代,文人的风骨,比政治家硬的多。司马相如从汉武帝的角度出发,说人分三六九等,肉分五花三层。人类当中,有的力量极大,比如当年秦武王的宠臣乌获。有的动作迅速,如吴国公子庆忌。有的武功高强,如齐国孟贲和卫国夏育。其实不光人如此,动物也是一样。万一皇上遇见猛兽界的孟贲、夏育,纵使皇上身边有力大无穷的乌获和百步穿杨的逄蒙也来不及护驾。这种情况,就相当于匈奴、百越、羌族、夷人突然出现在皇上身边,那得多危险?即便是没有猛兽,遇上车坏了、马惊了,也是很危险的。当皇上的要防患于未然,而不是心存侥幸。闯红灯、翻护栏的都是社会底层,而家中有千金的人都不坐在屋檐底下,生怕以外掉下一片瓦丢了性命。这虽然是小事,但是放在皇上身上,就是大事了。

汉武帝给司马相如点赞,说的非常好,但是朕不改,一切照旧。当皇帝,有时候真得看命。汉武帝由着性子折腾,还真没出过意外。明武宗学人家撒网,结果就掉水里淹了个半死。汉武帝身边好歹有一帮耿直大臣,而明武宗身边重用的是“八虎”。汉武帝建造上林苑可比明武宗的豹房规模大多了,危害也大多了。 但是史学界对汉武帝的评价跟对明武宗的评价可谓是天壤之别,除了汉武帝开疆拓土的功绩以外,最重要的原因就是明武宗荒唐到死,而汉武帝晚年积极反思。中国人最讲究朝闻夕死,道理就在这儿。

上一节我说过,当皇帝,无非是赈灾、平叛、抗胡、集权、生孩子几件事。导致汉武帝开始收收心的主要事件,是从建元四年六月的一场大旱开始。汉武帝有事干了,赈灾。就在这一年,有一个老寿星死了,此人就是南越武王赵佗。

赵佗太能活了,秦始皇在位的时候,赵佗是秦朝大将。秦二世在位的时候,赵佗是秦朝地方官。项羽称霸的时候,赵佗独立为王。刘邦当皇帝的时候,赵佗称臣。汉惠帝在位的时候,赵佗称臣。吕后称制的时候,赵佗反叛。汉文帝在位的时候,赵佗称臣。汉景帝在位的时候,赵佗称臣。汉武帝继位的时候,赵佗称臣。老赵这辈子值了,跟中国九位元首打过交道,终于在建元四年驾鹤西行。他儿子都没熬过他,继位的是赵佗的孙子赵胡。

建元五年,地方上反馈上来一个消息,说三铢钱发行后,由于三铢钱很轻,所以造假的成本就很低,民间假币横行。所以,汉武帝下令,废三铢钱,铸造半两钱。这就要尴尬了,三铢钱就重三铢,而半两钱讲道理应该重十二铢,但是政府发行的半两钱重四铢,这就让造假的摸不着头脑了。五月,汉朝发生大规模蝗灾。一件事接着一件事,丞相许昌又是个光传话不干活的人,所以汉武帝不得不回到未央宫,亲自处理政务。

汉武帝觉得当皇帝一点意思都没有,过去是丞相干活,皇帝监督。现在是皇帝干活,丞相监督,真不如去打猎来得痛快。但是到了建元六年,汉武帝突然觉得这皇帝当的有点意思了。从此,汉武帝不再对打猎、盖宫殿这样的小事用太多的精力去折腾了,他终于可以把精力用在大事的折腾上了。而一个皇帝折腾的是小事还是大事,正是昏君和明君的分界线。到底汉武帝遇见了什么喜事?下节再聊。

孔令堃《汉武沉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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