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悦读·散文】杨莉《记忆中的那些味道》
【作者简介】杨莉,四川广元外国语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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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由作者授权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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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荏苒,记忆如河,我要怎么才能留住那些逐渐模糊的味道?
黄荆叶儿蒸肉
每年五月,不等很多树叶绿上枝头,老家的黄荆叶便率先香了。
妈妈拿了筲箕,麻溜儿地摘了回去,就着新鲜的猪肉,做成蒸肉。而我就会馋着嘴,等着开锅,揭开锅的那一瞬,黄荆叶浓郁的香满屋子的窜。
很多时候,是我提了篮子,看着风吹动才刚刚长出树叶翻着白背,在山野开成一片白花的海。但黄荆叶细小心形而轻薄的叶片,有些嫩黄,总是不舍一把掠下,而是先凑上去嗅个够,这时的黄荆叶的香薄薄的,像一缕烟,眨眼间就会消散。
很多年了,每到五月,妈妈就会打电话:“回来哦,回来我给你做黄荆叶儿蒸肉!”
哎,我总是努力地往前跑,总是以为那就是最好的方式。害得妈妈又要像诳孩子一样,期盼着我。
酸菜面索索
读中学时,最期待的就是周末放假。
从来不在学校吃最后那一顿,总是要忍着,归心似箭地往家里跑。
奶奶早已在院子头望了我一遍又一遍,一见我回来,早已烧好水的黑漆漆小铁罐正挂在火塘上。要吃多少呢?不用问了,奶奶一边吩咐我不要急着喝生水,一边用镔铁水瓢舀了面沾了水搅成小面团。
又多加了两把木叶,火苗忽地腾起老高,再加了奶奶早已炒好的酸菜和早已煎好的猪油,浓郁的面香满屋子地飘。
奶奶却不急,拿了一大搪瓷碗盛了起来,凉在旁边,我早已洗好了脸,差不多脸都要掉在碗里去了。奶奶却在旁边一边吹,一边劝:等下,凉凉!
早已忍不住的我,总是不等稍微凉凉,就便忍着烫咧着嘴边吹边吃,直到刮干净碗边沿的面糊糊,甚至于伸长舌头将碗中一点点地舔得溜光,奶奶就在旁边,一次又一次地问:“要不要再来点?”“不了!”我答得很干脆,但是铁罐里却是用铁勺刮了一次又一次,美其名曰:“这样我就不缺铁了!”直到铁罐边缘半角酸菜星子也进了我的肚,才终于满意地提着铁罐装水。
奶奶早已离去,铁罐也早已搁置,但是每每想起,嘴角就似乎多了一点口水。
大肠油渣儿
山乡的成长总是最缓慢的。缓慢中沉淀的记忆也总是最深厚的。
最喜爱看着妈妈炒菜,因为她一炒菜,我就可以吃到油渣儿了。妈妈也知道我喜好那口,其实何止是我喜欢呢,我的兄弟,我的父母他们都喜欢的吧,只是不如我馋罢了。
为了能顺利地吃到油渣儿,我也总是乖巧地在妈妈要煮饭的时候,自告奋勇的要去烧火。妈妈也从来不戳穿我的小九九,只是将几块薄薄的大肠片,在铁锅里反复煎成金黄,听着那嗞嗞的脆响,那是它们在锅中跳舞,我也便有种手舞足蹈的喜悦,总是飞快烧一把柴火,又飞快地站到灶边看,看那雪白激荡油花不住地冒了出来。
等小碗里的油渣儿稍微冷却,我便早已忍不住地捧到面前。使劲地长吸一口气,再慢慢地放在鼻尖闻闻,最后才小心翼翼地搁在舌尖,两三块油渣儿,就够我吃上个10来分钟。
炒菜早已不用大肠油,都是晶亮的菜籽油。灶头早没了油渣儿。但在深深的夜里,我忽然又嗅到了那列浓郁的油香。惟愿此一刻,时光从不曾流动。
坨子肉
十月一到,青草始黄,秋风一起,日子就利利索索地奔冬天而去。
抬头望天,无限湛蓝里,渐生的萧索里,又似乎能嗅到爆竹的热闹。忽然很想外爷做的坨子肉了。
记忆中农家的酒席大多在冬月,因为开始杀年猪了,外爷这时也是最繁忙的。
一阵嘹亮的唢呐声后,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和青烟席卷而来。看完新娘子,我和小伙伴们就蜂拥跑到离自己最近的席位上坐下,也不管知客叫嚷。其实不需抢的,大人们都还在你推我让客气着呢,空位到处都是,只是我们想要坐到一起。想到那热腾腾的十大品碗,酱黄嫩闪闪的坨子肉,筷子已经在手里敲得梆梆响。
坨子肉,用五花肉,洗净晾干,抹上豆瓣或者醪糟,皮朝下在油锅里炸过,炸时还要不停地翻动,注意火候的大小,火不能太大,火大易焦;亦不能太小,去油太慢,俗称走油。直到炸成酱红色,油水去掉大半,过滤起来,稍冷后再切成四四方方如婴儿拳头大小,再佐以生姜、大蒜、料酒、花椒粉、盐巴搅拌放置,放置一段时间,有时甚至还要在脆黄的皮上再涂三次醪糟水,整整齐齐码在土巴碗里,每碗八块,不能多也不能少。上面覆盖切得细细的腌菜,上蒸笼,蒸过半个小时,放锅上闷着。要吃时,才拿出一碗来,“啪”的一下倒扣出来,淋上醋汤和葱花,一阵浓郁的肉香就四下散逸开去。金灿灿的黄金甲,用筷子头敲,脆脆的,挑在筷子上会轻轻地微颤,放在嘴里,都不需用牙,用舌头就能舔化。虽是肥肉,夹着两层浅浅的瘦肉,却肥而不腻。外爷是当时做酒席的权威,他做的坨子肉选材特别讲究,非得要肥瘦相间连环重叠至四层的二刀五花肉,说这样才能四季有肥有瘦,日子才能真正的匀称。但是,在那样的年代,若照他这样做下去,哪里还能吃到肉呢,大多数时间他都是落寞的吧?
所以,十大碗的酒桌上,坨子肉总是最后一个端上桌,在大家都等得不耐烦的时候,只听掌盘的一声大喝:“坨子肉,来啰……”后面的颤音拖得很长,伴随着一阵浓郁的肉香风一般地就钻进了每个人的鼻孔。这时,小伙伴们全都站了起来,你抢我夺,不消几秒,只留下灰褐的土巴碗底一汪醋色上还荡漾着点点闪烁的油分子,肉香尚来不及散开。再看别桌,尽皆如此。
如今外爷已故,母亲也常做坨子肉给我们吃。抬头,秋风簌簌卷过,又想起外爷,和那些扑棱棱飞走的日子。
顾问:朱鹰 邹开歧
编辑:姚小红 洪与 杨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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