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亲爱的，我不知道

“莱昂今天说了一句重复的话。”

“什么？”约瑟没有抬起头，还在刷着平板电脑上的新闻。

“是真的，爸爸，一句重复的话，语气，神态，甚至语速，都一模一样。”迪奥摘下vr眼镜。他刚结束今天的课堂学习。

“一个人的口头禅，这很正常。”约瑟还是没抬起头，他挥了挥手，接收到信号的家居机器人开始制作果汁，“来两杯。”

机器人“咚”了一声以示明白。

“可之前不是从莱昂这里听到的。”迪奥认真了起来。

“那就是都在模仿哪个电视明星。”

“绝对不是，而且，也太像了，真的一模一样。”迪奥有点着急。

“可能是你记错，也可能是dejavu，还可能是他们互相学习，或者都从某个同学那儿学来的，说不定不久后你就能看到更多的人这么说话……啊，谢谢，另一杯给迪奥吧。”约瑟接过一杯果汁，呷了一口，“对吧？”

家居机器人“咚”了一声，向迪奥驶过去。

“可是……”面对约瑟一连串的假设，迪奥不知道怎么反驳，接过果汁，皱着眉头喝了起来。

“没事的，明天不如你去问下，或者你现在就可以。”约瑟往后躺到椅背上，揉了揉鼻梁。这时，他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弹坐起来，问了一句：“你有什么猜测吗？”

“爸爸，我不确定，”迪奥放下杯子，顿了顿，“我总觉得，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哦？什么意思？”约瑟努力装出有兴趣的样子。刚刚的一激灵，是因为他突然想起之前书上有说，不要扼杀孩子的好奇心，要与他们一起探讨，态度还要积极才是。

“爸爸，我觉得学校的生活，有点太，一样了。”

“一样？”

“是的，爸爸。每次下课去到体育馆，总能看到一场比赛，总能看见……”迪奥声音渐小。

“某个好看的女孩？”约瑟直接接过了话，一副“懂了”的表情。

迪奥尴尬地笑了笑，继续说：“总之，所有的东西给我的感觉都很……routine，我们刚学了这个单词。连老师每天的感觉都有点太一样了。”

约瑟终于有了兴趣：“那，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你有这种感觉？”

“说不好，”迪奥又端起果汁喝了一口，“最近吧，前段时间是不是咱家的网断了一下，那时候我还在上课，突然眼前静止了，声音也没了，吓死我了。”

约瑟站起身，走到儿子迪奥身边，拿起了儿子放下不久的vr眼镜：“准确地说，你是在说，这个vr眼镜里面的声像，重复了对么？”

“啊，什么意思？”迪奥有点跟不上思路。

“我的意思是……等下啊，”约瑟转向了家居机器人，“小M！”

家居机器人“咚”一声被唤醒。

“家庭vr云课堂是什么时候开始强制推广的？”约瑟问。

“为您查询到这些：2，0，2，0年世界爆发一场流行病，导致上亿人死亡，全球进入隔离模式，vr触感技术在全球强制推广，全民联网模拟课堂替代中小学课堂和办公室，触感衣模拟……”

“暂停下，”约瑟打断了机器人，“所以你说的莱昂，也是在自己家里，联网上学的咯？”

“对呀，老师是这么说的。”

“然后你身上的触感衣可以模拟肢体接触？”

“是呀，那天我上体育课被同学不小心打到了，很疼哩。”迪奥说，“不过爸爸，你不是都知道吗？”

约瑟若有所思，慢慢踱起步来：“你在学校里从来没有遇到过什么欺负你的学生，或者不好的老师？”

“对……啊，”迪奥不确定“坏老师”具体应该怎么定义，“可能是吧，老师同学都对我很好呀，我一不开心，就回来开导我。哈哈有时候我都不知道他们怎么发现的。”迪奥说着说着想起了不少愉快的片段，笑了起来。

但很快他的笑容就僵住了，因为他发现约瑟停下了脚步真皱着眉头看着他。

“怎……怎么了？”迪奥懵了。

“唔……”约瑟又转向机器人“现在接入vr触感课堂有多少用户？”

“咚，根据最后发布的新闻，接入人数突破一亿。”

“什么时候的新闻？”

“咚，2，0，2，0年9月9日。”

“那么久了啊，”约瑟咽了咽口水，好像做了一个并不夸张深呼吸，“现在全球人口统计数据是多少？”

“咚，查询到最新统计公报，70亿。”

“唔，这个问题太傻了……”约瑟喃喃道，“前段时间为什么会断网？”

“咚，网络供应商过载，目前仍在抢修，正启用备用处理器。”

“到底怎么了，爸爸？”迪奥凑了上来。

“emmmm，我……还在找证据。”约瑟不确定要不要把这个不成熟的想法说出来。

“爸爸，又是你的'每天一脑洞’吗？”

约瑟眉头突然舒展了，为了培养迪奥的想象力，约瑟常常不找边际天马行空地跟迪奥开脑洞胡想：“哈哈，嗯就当是我脑洞吧，迪奥，你是说你这个感觉是上次断网之后开始的吗？”

“是的。”

“网络提供商跟vr课堂的提供商是同一个对吧。”

“对呀。”

“你的那个感觉，就是从他们切换到备用服务器开始的吧。”

“好像是吧……”迪奥瞪大了眼睛，等着有趣的想法如常地从约瑟口中冒出来。

“你确定……”约瑟眯起眼睛，压低了声音“你的那些小同学们，都是'真人’联网吗？”

“啊？”迪奥一时不知约瑟在说什么。之间约瑟眼睛挑了挑，瞥了一眼家居机器人。迪奥知道，这时候是“默契时刻”，于是身体保持不动，眼神顺着约瑟提示的方向探索了一下。

家居机器人身上大大的“AI”两字，尤其显眼。

“爸爸，你是说……”“嘘！”“……怎么了？”“如果是真的，你觉得他们会让我们知道吗？”约瑟声音压得很低很低。迪奥也突然明白了，捂住了嘴。

短暂的沉默后，迪奥轻轻问了句：“爸爸，你能告诉我，地球上还有多少人活着吗？”

“我不知道，亲爱的，我不知道。”约瑟声音还是压的很低，“我们有多久没出去过了？”

“我……就没出去过呀。”迪奥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一直是用vr触感出去玩的嘛。我就是2020年出生的呀。”

“今年是什么年份？”

“今年是……2027年。”

“嗯，7年了呀。”约瑟一脸无奈。

父子俩一起转向了机器人，盯着“AI”两个大字，陷入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