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谈 | 你只是觉得自己可笑而已

“网红可恶，把小孩都毒害了！”“那些当网红做直播的人真是肤浅啊，给他们送礼物的人更肤浅！”“赚钱全靠张脸，啧啧啧……”

“网红”现象逐渐引起了人们的注意。且不说观众持续如何地痴迷，“评论家们”早把这个特殊的“职业”推上了风口浪尖，说成了众矢之的。而后来，在一个统计里，相当比例的小孩称理想的职业是网红后，这个职业更成为了类似“万恶之源”一样的东西。有相当部分看客，无论是否是“观众”中的一员，都可能会对网红表达出某种厌恶和嫌弃，而一方面又会出于真心或者调侃，忍不住说出“我也好想做网红”——其内心实际想法，真是五味杂陈难以名状。

这种不好描述的复杂情感由何而来呢？我猜，最终，还是觉得自己可笑吧。

网红（简单起见，类似的职业如主播，以下统称网红）无疑是成功的。这里成功的含义不仅仅是网红们收获了知名度，和财富，更重要的是，他们成功地运用自己的禀赋换回来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每个人生来有自己的属性，就像玩游戏时每个角色都有自带的光环。这种光环可能是外在的金钱、地位、相貌，也可以是内在的天分。总之，像我们常说的，人一出生，起跑线就不太一样（当然跑道也不太一样）。多的是选择了hard模式，禀赋不好开局一人一狗装备全靠打的人，也多是氪金玩家，生来技能点满一刀九九的人。但游戏一旦开始，这些都已经成为既定，接下来人的一生，就只剩下一手牌怎么打，怎么将自己的禀赋发挥出来了。

而整个游戏从开局到通关，最后成功将自己的禀赋运用到极致的人，就是成功的，不看起手，不管对手黑桃AK，all in赢得身前身后名，就是无比成功的。那网红何尝不是呢？网红最普遍具备的禀赋就是一副好看的皮囊——不过是众多禀赋的一种罢了。上天给你一副好看的皮囊，你却放弃了，那这无异于自废一腿再与人赛跑（当然很多人不止两条腿），这似乎并不科学，也不经济。

但关键在于，禀赋就像玉石，某些是需要精心打磨才能焕发光彩的，而某些，真是露天碧玉，无需雕琢——皮囊，多数情况下就是这样的一块碧玉。之前有个网红开的淘宝店，只是做了一下午的试衣推销，淘宝店的流水就有……（多少来着，反正不少）远超一般工薪阶层能接触到的收入水平。有位“美女”，发布了一则短短的prada gucci舞蹈（客观地说，那基本就是在乱舞甩头），就能被“封神”，涨粉了……（多少来着，真的很多）在一般人眼中那都是很难有实体观感的数字。

我也曾点开某个“时尚”网红的视频，全部内容就是网红在摄像头前试穿不同的衣服，大略描述一下衣服的感觉，哪里紧了哪里松了，衣服在哪买等等。必须承认的是，视频很养眼，然而却让人不自觉地疑惑：“这么简单就能火？”当发现答案是，“这样真的就能火之后”，我突然有种挫败感。

这种挫败感，不是出于对这位网红的不满，也跟捧红网红的观众的取向无关，而是因为实实在在地觉得自己可笑。

这就如同自己打磨了半天才终于看到碧绿色的一道小细条，就看到了隔壁某个人扛着大块良玉跟买家谈价格了。这种感觉跟努力了半天发现班上那个天天上课睡觉的人考得比你好再雷同不过，与对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同龄人的不爽之情也相去无几，只不过这回，你可能连自己的所在的赛道都怀疑了。

验证一下，想象下，那些同样好看的皮囊，同样在视频里没有展露多少“才华”的网红们，一旦加上了“励志”的标签，观感是不是就会好上无数倍？比如花了很多精力保持身材的健身达人，只要让人们知道他们的好看皮囊来之不易，同样需要付出大量的“努力”，就会大大降低某些观众的挫败感。这种情况下，也许我们不会去注意他们为保持身材做出的这些努力到底对社会有什么贡献，不会像吐槽比特币挖矿浪费资源一样去指责他们付出时间和金钱，我们会觉得，他们与我们的距离并不远。

当然实际上，只是穿穿衣服的网红也是不容易的，为了保持粉丝数，同样有压力跟困难，同样需要努力。关键是，我们在考虑“努力”这个项目的时候，并不承认这些单纯为取悦观众而付出的努力罢了，这个就涉及价值观取向了。

总结一下，对网红这个群体不满的人，大概是嫉妒别人天然成器无需雕琢而已，表演有没有才华其实不是重点，视频有没有营养也不很重要。当最后，有人发现自己努力了大半生，还不如人家不加雕琢随便搞搞，多半会觉得，自己的努力很可笑。

而关于价值观的问题，不judge不judge不judge，我只能假设自己不知道人要努力进取贡献，社会才会进步得更快，还是反过来追求享受才能推动时代巨轮加速。而至于孩子的想法，从来都是受到环境的影响的。为什么我们小时候说自己想成为科学家，就不让人觉得担心呢？核心是我们认同当科学家能实现自身的价值——准确地说，其本质是实现自己对社会的价值——更深层的意思，是认为对社会有贡献才是人生的意义。

说句公道话，这个想法难道是不可挑战的么？恐怕不，这个逻辑链条的漏洞其实有好几个。一是实现价值的方式可以是曲线救国的，比如收一轮“空闲时间消磨税”（类似智商税）再通过消费反馈社会，也是一种价值。二是实现对社会有价值到底有什么意义，与我何干？这个涉及世界观，人与人是无法互相说服的，有人觉得除了自己，身外物都是虚妄，我闭眼升极乐之后所有东西都不过带不走的幻影——这其实是不能诟病，不接受证伪的。三是万一“社会价值”的定义变了怎么办，举个极端的例子，如果大家发现，躺尸装死才是社会进步之道，那么成为科学家就反倒成为了不顾社会任性恣意的行为了。

结论：我也很绝望啊，谁让自己没有一副好皮囊呢？

每种职业都有滋养它的土壤，你永远不会知道，是屌丝经济还是精英经济更高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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