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永培:我的启蒙老师|散文
文/赵永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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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邹一鸣,不是有的人说的邹一鸟,也不是邹一乌,而是一鸣惊人的一鸣,你们就叫我邹老师好了……”邹老师给我们上第一节课时风趣介绍自己的话至今在耳畔回响。
我家在一个偏远的小山村,当时作为村里唯一的公办教师,邹老师就住在离我家不到一百米的极为简陋的土坯房学校里。
记得那是一个初春阳光灿烂的日子,妈妈带着八岁的我到学校报名(当时是春季招生),虽然是熟人,邹老师热情地接待了我们,先让我把右手伸直,再从头顶上绕过去摸左面的耳朵,据说能摸着耳朵的就到上学年龄了。然后就是问姓名,由于父母不识字,也就没有正式给我取个像样的名字,一直都叫着极不好听的小名:盆娃子。
邹老师听了忍不住笑出了声。说读书了就要取个正式的名字,便于大家称呼。于是妈妈就请邹老师给取个名,邹老师根据赵姓辈分就给我取了赵永培这个名字,说这个娃儿肯定学习好,将来一定会有出息。从此以后,我的名字就这样叫开了,并且一直陪伴着我。
在上第一节课时,邹老师的自我介绍,什么一鸟一乌的,惹得同学们一阵哄笑。当时我心里想,为什么取这样的名字呢?后来才知道这个名字的意义:西汉·司马迁《史记·滑稽列传》:“…此鸟不飞则已,一飞冲天;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想必邹老师用这个名字表达了自己出人头地,超越一般人的远大志向。
在学校里,邹老师不仅一个人教我们一个班的所有课程,语文、算术、音乐、体育等全他一人上,而且还经常参加社会活动,农忙季节帮生产队扯麦子、插秧、栽红苕……晚上还要到公社学校参加政治学习。然而不论有多忙,即使在那读书无用,交白卷的年代,他也从未耽误过我们的课程,往往刚走出田间地头,连脚都来不及洗,又赶紧步入教室,给我们上课。并经常教育我们努力学习,好好读书,做一个有知识有文化的的人。
在学习上,邹老师对我们特别关心,也严格要求。如果有谁上课不认真,东张西望,他就会停下讲课,习惯性地用右手食指和拇指擒住眼镜镜框,往鼻尖上轻轻一推,让眼镜露出半个眼珠,眼睛的余光从眼镜上方直射出来,不停地注视着你,像一把利剑向你刺来,直刺得你心惊肉跳,心里发慌,满脸通红,真是无地自容。如果有谁上课不认真,又偷懒不完成作业,他就会气得咬牙切齿,额头上青筋暴出,走到你面前,不仅用眼睛上的利剑射向你,并且用右手食指着你的额头,“你…你这个东西…”有了这样的目光和动作,还有谁上课敢不专心呢?所以我们都十分害怕邹老师。
也许是熟悉的原因,邹老师对我更是特别关照,所以我的成绩也算特别好的。但他还是经常鼓励我要更加努力,不要骄傲。
记得一次半期考试,考语文时,我前面的全做对了,只有一个填空题为:张思德同志是一个()为人民服务的人。当时的标准答案是全心全意,而我填的则是完全彻底,正在我忐忑不安,认为填错了的时候,邹老师居然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表扬了我,说我开动脑筋,写出了与众不同的答案,当时我的心里像喝了蜜一样甜。在这次考试中,我是唯一一个得100分的人。从那以后,我对学习语文充满浓厚的兴趣,也从学习中得到了更多的乐趣,为后来的学习生涯奠定良好的基础。
邹老师在教学的同时,还到村社农家院落收集儿歌,用毛笔书写在白纸上,张贴在教室外面的墙壁中间,并在四周贴上用红纸绿纸剪成的花边,办成儿歌园地,显得十分漂亮。不仅吸引全体学生来朗读背诵,而且还吸引了学校附近的社员前来观看。我也从儿歌园地中学会了“张打铁,李打铁,打把镰刀送姐姐…”等儿歌。
学校放暑假,邹老师也不回家。每天中午,我们附近的大人小孩都跑到学校去乘凉,邹老师便准备好开水,泡上自己采的香芦茶给大人喝,拿出《红小兵》等杂志书籍让我们小孩看。他还利用暑假辅导我们几个小孩子的学习,指导我们的作业,给我们讲故事。整个暑假,一有空我们就跑到学校去,邹老师就成了我们学习上的义务辅导员。
当时,我们家的兄弟姊妹多,爸爸又患支气管炎,经常吃药,家庭经济十分困难。每年的学费钱总是不能按时上交,邹老师也从不催要,甚至还鼓励我努力学习,学费的事情不要管,慢慢交就是了。也确实是这样,在我的记忆中,好像我读书的学费是从未按时交过的,往往一拖再拖,实在不得已了,爸爸妈妈才从家里拿上二三十个鸡蛋交到邹老师手中,就算抵消一期的学费。
邹老师只教了我两年,时间虽短,但他和其它所有的乡村教师一样,就像一株小草,默默地扎根在广大的乡村教育中,就像一颗水滴,滋润着饥渴的幼苗…在他的一生中,从未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壮举,更没有什么一鸣惊人的伟大事业,然而,他那默默无闻、无私奉献的精神,给我留下了难忘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