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颖:世纪初的虐心奇案(23)一切都为了孩子|小说

毛颖:世纪初的虐心奇案(22)另一个梦|小说

文/毛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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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妍:
后来,他又出现了,我还没想好说不说,怎么说那天的事,他就说让把孩子打了。
我的梦就彻底醒了。
他说完就走了,没消息了。
那个看着像真的似的幸福,跑了,像打了败仗的兵,落荒而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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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舍得做掉孩子,傻子似的呆着,不知道等什么。
等另一个梦么?
我都想不出来,另一个梦是什么样子……
再也等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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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罗春,我什么都等不来了。
他要是知道我跟别人又怀了孕,肯定就彻底疯了。
他会杀了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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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想起那“嘭”“嘭”两声,想起韩松的血。
就是这个男人,不——这个畜生!
他毁了我的幸福,让它再也不理我,再也不给我哪怕一个一吹就破的肥皂泡,再也不给我一个哪怕一动就醒的美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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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没有他,也许,我跟韩松现在就幸福地生活着呢。
没有左强,没有房卫东,没有那些噩梦似的痛苦和屈辱……
就让他杀了我吧!也是一种解脱。
杀了我,他也就解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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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想告诉他,想知道他是什么反应。
我甚至做好了一切死的准备——我已经习惯自己解决一切问题了。
一切都有结束的时候。罗春——该了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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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艳秋:
我梦着的那个场面没能到来。
我反复排练的台词没派上用场。
在我所有的梦里,都没有那一幕。
可那一幕,偏偏就在我眼前出现了。
.
它离梦很近,就在梦的边缘。
梦里的我,又忘了台词,就四处寻摸,希望能找着个提词儿的人。
眼前闪动的光影,混混沌沌的,把一切晃得若隐若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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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讨厌!
什么在闪?
我睁开眼,看见了自己的家,看见了昏暗的灯光,不知是从哪儿发出来的。
一个大方块在不远处闪。
就是它了。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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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瞳孔慢慢收缩,滤掉满眼的模糊。
大方块是电视,电视里正闪动着模模糊糊的画面。
一个男人,一个女人,正在互相脱对方的衣服。
那女人好面熟……那女人——就是我!!
那个男人也面熟……天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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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噌”地坐起来。
坐起来的时候,就相信自己是在另一个梦里了。
可是,太真实了,太像真的了!
我四下看着,找着,不知道要找什么。
看见左强的时候,我才明白——那不是梦!
110
吴艳秋:
他站在远远的暗处.
我看不清他的眼睛,但我知道,他在看我。
“啊——”
我大叫……
.
我想起来了,想起来了!
那不是梦,是梦醒了以后。
他站在暗处,一声不响。
他在放我跟张元晖的录像!
他在不停地放。
他站在远远的地方,在等我醒来。在等我发现一切!
……
圈套!!
.
我轻飘飘地跃起来,飞快抽出光盘,狠命地撅,拿指甲狠命地划。
他站在哪儿,一动不动,死了一样。
你为什么不去死!!我喊。把怎么也撅不折的光盘朝他扔过去。
他还是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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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吓傻了,觉得他在等时机,就像等我自己醒来看见电视一样。
他在等一口就能把我吃下去的时机,在等一把就能把我撕成碎片的时机,像埋伏着的魔鬼野兽。
可——我不能等!
我夺路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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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弱者,是中圈套的人,是等待宰割等待裁夺的俘虏。
那圈套是为我一个人设的。
是他,还有张元晖,一起设的。
为了“江姐”。
为了让我消失……
.
我想起来了——我坐着车,除了睡衣什么都没穿,也没有钱。
我想回父母家。
可不知怎么到了左强他们那个中心的楼下。
我下了车,那人管我要钱。
我说没有。
他不干。让我找人给钱,要不就打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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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懵了。糊里糊涂拿他的手机拨了张元晖的号——我想问个究竟,可忘了要问的到底是什么事了。
他就让我上他家。
我不愿意上他家,可我冷,脚疼。
我不敢就这么个样子回父母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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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元晖下楼接我,不让我出声。
我不能确认那就是他。
天太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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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像做梦一样跟他上了楼。一点儿都想不起来他家原来的样子。
我告诉他左强有光盘,可光盘是什么,忘了。
我告诉他光盘划了,扔了。
我不记得扔哪儿了,怎么扔的。
他又问别的,我听不懂,也想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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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忘了自己要问他什么了。
我正在努力地想,那个女人就出现了。
她是谁?!
圈套!
真的是圈套!!
又是圈套!!!
他们都在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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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能等。
不能等着让他们吃了,撕了。
我跑!
我跑到天涯海角,让他们谁也找不到!!
我向着要去的地方跑。
“咚”的一声,好像就到了。
111
吴艳秋:
我的头好疼,要炸开了一样。
我动弹不得,好像被什么东西死死捆绑着。
我什么都看不清,只能听到时有时无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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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声音里,有个陌生女人说:得赶紧找到母盘。
又有个熟悉的男人说:先送医院吧。要不她醒不了,母盘在哪儿也不知道。
女人就说:你是不是怕别人不知道啊。她这样了,咱们说得清楚吗。
男人说:那你说怎么办,见死不救?
女人说:救是要救的,但要先解决问题。
男人问:怎么解决?
女人就说:她不是说把盘划了吗。她难道能把母盘也划了?要是你,会把母盘放在她能找到的地方么?要是我,就把母盘藏在另一个地方,至少不在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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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给我头上放了一块什么凉凉的东西,好舒服。
我清醒了一点,觉得睡衣没了。
我光着身子躺在什么地方,软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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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热的、毛茸茸的东西,在我身上游走。
有人说:这么着不行吧,我看还是送医院。
又有人说:再等等。你不是马上就要得手了吗。
刚才那人就说:可我没把握啊,万一没有,再耽误了她。别出什么危险啊。
后面那人就说:肯定有,相信我。耽误不了。她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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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好,有什么不舒服。
我不知道自己穿着还是光着。
哪儿也不疼。
耳边剩下嘤嘤的嘈杂。没有人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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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感觉自己正一点点甩开所有的沉重。
我本不该有那么多沉重的。
还有人往我头上放东西。
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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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隐约约听说:她不行了。
呸——你才不行了呢。
我忽地就坐起来,要跟说话的人理论。
可一下子就飞起来了。擦着屋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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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回看清了,这地方确实来过。
一个男人跟一个女人,把一块光闪闪的圆片,掰得粉碎。
我跟着他们到了床边。
那里躺着另一个女人,白森森的,像一块干了的棉花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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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见他们俯在那女人身边,推着,闻着。
然后被打了闷棍似的坐在地上。
棉花糖被撕碎的床单捆着手脚,直挺挺的,黑黑的头发遮住了脸。
坐在地上的女人爬起来,给棉花糖理了理头发……
我吓了一跳——那张脸,怎么那么像我?!
那头发,那身体,那……怎么都那么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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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熟悉自己的一切。
我赶忙看看自己,什么也没看见。
我只剩下了一双眼睛,远远地,高高地,看着床上的棉花糖!
112
吴艳秋:
我明白了——自己已经死了。
什么感觉都不会有了。
什么都不用再怕了。
也什么都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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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认不清眼睛下面那对男女的模样。
只看见他们把我的身体松开,裹在床单里。
男人后来拿来一只大得吓人的拉杆箱,左强出国时候常用的那种。
他们把裹着我的床单使劲卷,使劲挝。
我听见卡拉拉的声音,闷闷的,好像从床单里发出来似的。
他们终于把我挝成了一个S型,塞进箱子,拉上拉链,拉到了外边。
.
那是个温暖的早晨。
没错,是早晨。
我已经很久没看见过早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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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好新鲜。
我飞在半空。不由自主地跟着他们。
跟到很远,上了长途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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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飞累了,想休息一会儿。
刚停下,心就慌得发疼。
我就又咬牙飞。跟着那辆长途车。
.
我终于扒到那只跟其他行李一起捆在车顶的大拉杆箱上,闻到一股让人恶心的臭味。
可我太累了。趴在上面睡着了。
没有人发现我。
我自己都看不见自己,谁还能看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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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妍:
一切都结束了。
不管是不是完美,反正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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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艳秋:
一切都还没结束!
我不甘心死啊!
你们说,我该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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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妍:
该死的人未必会死。死,本就没有什么该不该的。
每个人都会死。
跟死本身相比,什么时候,什么地方,怎么死,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你知道为什么要死。
死,可能是生命的另一种形式。
韩松在小说里说过的。
我信他,到死都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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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艳秋:
我明明看见自己了呀!
我肯定,大拉杆箱里的,就是自己!
裹着床单呢。
我认得那个床单。
我在上面躺过呀。
那里面的我,胀了、烂了、臭了,可还是我啊。
我打不开那个箱子,你们谁帮帮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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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妍:
罗春还活着。但他活不了几天了。
没有了我,他活不成。
罗春,咱们到阴间算账吧。
在那儿,你的砖头,打不走任何人;你的皮鞋,你的吹风机,你的擀面杖,再也伤不了我!
在那儿,我们会扯平的!
我不去天堂,谁叫都不去。
我去地狱!
我就站在地狱的门口,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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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艳秋:
天哪,我最后的希望也没了!
醒来后,拉杆箱不见了!
我飘在半空中,什么都没有。
我感到一阵阵揪心的疼。
那疼要把我撕碎。旋风似的把我朝地下卷。
我想再飞起来。可飞得踉踉跄跄,飞得支离破碎。
我重重地摔下来,一头扎进无边的黑暗。
我喊:你们谁帮帮我啊。我不要死啊!我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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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妍:
我似乎期待着死。待到真死了,我才知道自己其实有多么地期待死。
我好轻松。
让他们解剖吧。
他们会知道我被怎么样的折磨,会知道我是怎么活过来的。
很小的时候,我就死过一回了。
那一次,没有现在轻松。
活过了,你才知道,死,原来这么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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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艳秋:
我在黑暗里走,走得脚生疼。
我发现,自己又有了模样,穿着睡衣、光着脚。
我就只知道往前走了。走到哪儿算哪儿。
我自由了!
也许,在黑暗的另一头,有一个新的幸福,在等着我。
我还会勇敢地去争取。
这一回,我要把他紧紧搂在怀里,再不让他跑开。再不让他在暗处悄悄地望着我!
.
蒋妍:
我找到了往地狱的路。
那是唯一的一条路。
我不期待新生,不期待天堂。只想做个了断。
我的生命是那么的渺小,不值得期待!
我的幸福是那么的软弱,不值得留恋!
115
吴艳秋:
我看见了她。
也穿着睡衣,浑身都是血。
我吓了一跳。
她望着我,眼睛里挂着好奇。
她问我,她的样子是不是很难看。
我说不,洗洗就好了。
她就笑了,她笑得很好看,让人觉得好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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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妍:
我认出来了,那是左强的老婆。
她怎么也来了?
你等谁?我问她。
她吃了一惊。
我说:我不能洗,我在等人。
她又吓了一跳。
我看得出,她是个单纯的女孩儿。
我知道,她不会真的跟别人鬼混。
别问我为什么,我就知道。
她问我等谁。
我告诉他,等我丈夫。
.
吴艳秋:
她忽然问,你丈夫就是左强吧?
我倒退一步。
左强?
好熟悉的名字。
又好陌生。
左强是谁呀?
我问她。
她笑了。说:你会幸福的,小妹妹。
我就问:你是谁?你认识我吗?
她笑笑,不说话。
我又问:你认识江姐吗?
她看了我一眼。
我看见,她流了眼泪。
隔了很久,她轻轻点点头。
.
蒋妍:
我问她,怎么跑这儿来了?
她说要去天堂。
我告诉她:这里通往地狱。
她就哭了,说她害怕。说她不要去地狱。
我说:那就回头吧,朝相反的方向走。
我不认识,但知道,那边,一定就是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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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艳秋:
那我的幸福呢?
我觉得,走到尽头,会有个幸福等着我的。
他在等我,我要是没到,他得多么失望,多么伤心啊。
我又得是多么失望,多么伤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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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妍:
那你就往前走吧。
朝着你相信有幸福的地方。
别让幸福失望,也别让自己失望。
其实,哪儿有幸福,哪儿就是——你的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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