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1339 月色乘凉－－安江纺织厂后卫门轶事（２２）

月色下乘凉，在没有电视与空调的日子里，是那个时候，最放松与惬意的事了。

吃完了晚饭，收拾完家务，洗了澡。有竹凉床的把竹凉床搬出来，用水擦洗干净了。

搬在门外的过道走廊边，再用抹布擦一遍，意思是让大家看见，告诉大家，昨天睡的汗水已经擦得干干净净了。

凉床摆出去，是给自家人的。同时，也是可以让邻居来乘凉的。

好的竹凉床，竹子清亮，泛着老旧的暗红色。见了，就想躺上去。

那个时候，家有竹凉床的，是个大摆件。好比，后来家有台电视。

这竹凉床，有的老旧得放暗红光。主家擦得油光光的，从家里搬出来，也是很有脸面的。

那个时候，工人们都不那么讲你的与我的。时常是你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邻里相处得很好。

除了自己躺，有空闲位置，是可以让邻居们坐和躺的。

特别是小孩子，横竖的躺在上面，也是没人说的。

有竹凉床的地方，乘凉时，大家喜欢往这凑，是个乘凉的中心。

对有凉床的人家，是个显摆。说明自己的人缘好。

大人如果去别人的凉床，坐上去与躺上去，就得有些的讲究。得等着主人洗澡或是离开的时候。

竹凉床，还是下象棋的好地方。但凡主人喜下象棋，那这竹凉床，那便成了楚河汉界之争的战场。

月色不收，战斗不息！

天热了，好些家，好些人，干脆就在室外，点一根蚊香（用黄草纸包成比指在对略粗长棒式的蚊香），躺在竹凉床上睡觉。

竹凉床是工友们交流一天厂里新闻与街头巷语地方。

印象非常深的一次，有人说某某从什么高处摔了下来，住在第一人民医院，住得久了，家里的人给拖累了，照顾也渐渐的少了。

还说这人得了褥疮，翻身时身上都可以见到肉蛆。

听到这里，不寒而栗，着实的打了个冷颤。

我是见过猪肉上生蛆的。

过去卖猪肉，特别是大热天，这猪肉如果给绿头苍蝇给叮了，不久就会发现猪肉里会有小小的蛆。

你说，这活的人身上长出蛆来，是什么个样子，怎样个难受？

不久，还是在凉床上，听说这人死了。

这事给我的刺激很大，无意中记了一辈子。

小孩在凉床上，多喜欢讲故事。

我是个比较内向的人，很少主动的给人讲故事。多半是听大一点的孩子讲故事。

那个时候我喜欢听的故事，是《敌后武工队》《烈火金刚》《三国演义》《封神榜》等。

在大院的时候，文革开始后，经常可以看已经不允许放映，但当作批判电影播放的许多电影。如《逆风千里》《武训传》《林家铺子》《箭竿河边》《五十一号兵站》《兵临城下》《红日》《战火中的青春》等。

好多影片，纱厂里小孩是不曾看过的。非得叫我讲故事时，我就会抽取其中的片断，学着里面的对白，讲给他们听。

我记得赵丹主演的《武训传》中，武训办义学，站在街上让人打的时候，有这么几句台词，是用山东话说的。“一拳两个钱，一脚三个钱。”“你出钱，我出力，办个义学不容易！”另外还一句话，是武训遇到困难与挫折时，就拿出曾经相好送给他的不倒翁，边玩边念叨：“不倒翁，不倒翁，跌倒了，还要往上蹦！”

我讲的电影故事，没传开。这几句话，在表弟表妹与邻里的孩子记住了《武训传》里的这几句山东话。

有时还学着武训的样子，接拳，接踢脚，当然是假假的打，假假的踢。

躺竹凉床躺久了，会形成身体的记忆，会渐渐积淀成生命中无意识的向往。

后来，不论是在什么地方，凡是见了竹凉床，就想上去坐一坐，躺一躺。

２０２０年５月１８日清乐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