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不去的故乡︱张付奇:被岁月偷走的一壶老酒

我有一壶酒,足以慰风尘。

遗失流年里,不知敬何人!

在记忆的丛林中拨叶寻花,忆及喝酒的往昔竟然泪如雨下。

小时候,每到大年初二,姥姥家就成了一场盛大聚会的中心——孩童齐聚,长辈咸集。屋顶上覆盖的积雪还未消融,隐隐透出些黛瓦的青黑。凛冽的北风将树的枝桠噙在口中,鼓动腮帮,“呼——”,这哨声绵远悠长。枣树下的那块硕大的青石格外显眼,木头棒槌在上面不计其数的敲击,让它焕发出闪亮迷人的光泽。

给姥姥拜年时,各就其位,端然肃立,然后齐刷刷跪倒一片,场面甚为壮观。姥姥看着长在心头的儿女和成群的外孙外孙女,就像看着秋天成片的庄稼,那抹甜蜜的笑在寒风中微微荡漾。这时高大的榆树和槐树,也喝醉了酒般地在寒风中摇摇晃晃,直至沉入梦乡。

一年的激动和喜悦最适宜用美酒来表达。

推杯换盏之际,晶莹的白瓷杯里永远酒香飘溢。土坯房厚重的墙皮把寒冷挡在门外。屋内的炉火吐着幽蓝的火苗,一把水壶在炉火上滋滋作响。小孩子们往往搂着爸爸的臂膀或脖子,眼馋地盯着桌上的下酒菜——那是平常难得一见的美味佳肴。大多会在轻声细语的央求下,获得几块酸甜可口的藕片或是几根肉丝一解相思。

常常酒过三巡,气氛便渐渐高涨起来。小姨夫总是豪情万丈,糊骰子,划酒令,发扑克比数点,猜火柴定输赢……酒酣耳热之时,输赢常在一念:或为能费尽心思罚对方一杯酒而兴高采烈,或因胆小保守而懊悔不已。

一室之内,肆意喧闹,尽情言语,毫无芥蒂,各呈胸怀。

酒微醺,则心热胆壮,酒杯频举,额上霞飞,渐成桃红。酒后性情,洒然直爽,玉山倾倒,醉态可掬。彼时年岁尚小,但知酒能醉人,不明为何人们还畅饮一醉。

在大人们的逗弄劝说下,我虽然被辣得龇牙咧嘴,还是一杯一杯快速地把酒吞了下去,妙的是片刻之后就出现了奇异的感觉——“乾坤在握,日月从令”……哈!春节的这场酒,把一屋子人熏染成了一片桃林,醉或未醉都是那么美。

曾经年年岁岁,都会喝到一坛新春酒,见到那些和蔼可亲的长辈和那些亲如手足的表兄妹。

悠悠乡情,似水纯真。只是现在,春节依旧,曾经的人各奔东西,再难齐聚。

被岁月偷走的一壶酒哇,那里储藏着我不尽的哀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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