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山绿林杀人凹，那只不期而遇的野豹

许多年前我徜徉于绿林镇杀人凹几近坍塌的碉堡群之间，期待着一头豹子出现。这头被父亲久久供奉于心灵祠堂、在战争年代辗转于鄂北山地的豹子，她的威望赛抵神明。

在申家大屋的前院，下雨天、你时常能听到杀人凹杀人的声音骤然响起，类似于刺刀的嘶鸣、枪炮的撞击然后安静。但你却找不到那头豹子，那头五彩缤纷的豹子在人类的视线中悄然消失了。

这是一只特立独行的豹子，在某个深夜，在杀人凹布满碎石的山道上，豹子的臀部滴着血、坚定地前行，在月光下溅出掷地有声的鲜艳光芒。

怀揣鸡毛信的父亲、趁夜色躲过枪林弹雨的父亲、在松涛呼啸、月黑天高的杀人凹与豹子不期而遇。

我们无发分辨豹子的来历，在这块白骨森森的地域、她的出现似有神助。我们可怜的父亲呆立原地，再没有什么比滴血的豹子立在跟前更让人恐惧。此刻、父亲的脆弱被刻画得如此生动、他毛骨悚然、根根黑发噼哩啪啦爆射出炫目的火花，令天空也跟着微微发颤。

夜死寂而凉。山道近旁的树木在月影里幻着一群群青面獠牙的魅影，手无寸铁的父亲、怀揣鸡毛信的父亲、命悬一线的父亲，徐徐向野豹接近。一只夜鸟飞过，野豹弯成秋天最绝美的风景，启动四蹄、镇定地向黑松林深处的便道盘桓而进。

事隔数十年、父亲忆起往事、脑海里还满是头颅的幻影。那一晚，父亲的抉择令那一滴至今仍在焚烧的血、照亮了富水两岸所有的村寨。父亲说，那一刻、那封十万火急的鸡毛信起了决定性的作用，它赐与父亲无穷的力量。想到整个军团即将遭受到的灭顶之灾、个人的安危已变得无关紧要，面对死亡、父亲已了无恐惧，他抖擞精神、镇定地迎向野豹。

父亲说，其实、那是一头深谙人意的豹子。他壮胆向前时、豹子在前面为他开路；他停歇时、豹子也伏下身来、静静地等他。杀人凹远处的申家大屋、一盏油灯依稀可见，一直到走出杀人凹，豹子至始至终没有离开他的视线。她就象一个探路的哨兵、亦或一名忠诚的警卫。

最美丽的物质是我们生命中那些最美丽的记忆，当野豹的影子淡成思念之后，父亲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是领着我们旧地重游，仔细辨识那瓣美丽的脚印，相信一切都会轮回，野豹也会重新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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