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家——戏河湾
从临潼新丰镇向东步行十华里,有一条小河就挡住了你的去路。这条小河叫戏河。
从戏河西岸向北步行,跨过陇海铁路,这一片广阔的土地,紧紧地挨着戏河,戏河向北蜿蜒流着,到小董村转了一个大弯,经过骆张村,一直流到胡家窑,从此入渭河。
戏河在贾家村、小董村、骆张村的这个大弯,人们习惯称为戏河湾。戏河湾在行政上是隶属于新丰镇皂安村委会范围。人民公社时期叫皂安大队。
戏河湾往西,是一块平整肥沃的土地。陇海铁路从这里经过。我童年和少年就生活在这块平整的土地上。
戏河湾是我童年和少年时代幸福的乐园。
春季,戏河湾绿草茵茵,树木青青,迎春花鲜艳,鸟儿在空中扶摇直上,路过这里的人感到春草香、花儿香,不由得心灵也香起来。当金黄色的油菜花铺满大地,辛勤的蜜蜂就来了,花蝴蝶自由地飞舞,绿油油的麦田一望无边。我那父辈的农民扛着犁耙,吆喝着老黄牛下地耕田,大娘大嫂们扛着锄头给麦田除草,田野里暖洋洋的春风吹拂着,一直暖到人的心田。忽然,麦田里传来一位姑娘的眉户戏《梁秋燕》的戏词:
优美圆润的唱腔,随着和煦的春风飘拂,传到了戏河湾,那哗哗的河水流着,像是为这位唱戏的姑娘鼓掌叫好。
夏季,当“算黄算割”的鸟儿叫声渐行渐远,大地上金黄的麦田早已割完碾打入仓,热烘烘的阳光照射大地,田野的棉苗像初生的婴儿,一天一个样,十天大变样,齐整整,胖乎乎,绿油油,热风吹拂着棉田,像绿色的海洋碧波荡漾。我跟上妈妈到戏河湾去洗衣服,这儿是我的伊甸园:妇女们哈哈的说笑声,棒捶抡得嘭嘭嘭的响声,羊儿咩咩咩的叫声。我在草丛里捉蝴蝶,逮飞蛾,小黄狗摆着尾巴跟在我后面汪汪的吠着。
有一次,天旱,北牛村在戏河湾修了围堰,聚集了满满的戏河水来浇地,当一大渠河水流向棉田,我和几个小伙伴在水渠里学凫水,我狗刨式的两腿蹬着,可惜人小腿短,没力气蹬不动了,喝了几口水,一下子钻到水渠底了,那几个孩子吓得没办法,多亏兴华叔在水渠旁作务棉花,他说时迟那时快,跳到水里救了我。有人告诉在河里洗衣服的我妈:你娃出事了。我妈气喘吁吁地跑到我跟前,抱着我,用急切的目光盯着我,擦干了我身上的泥水,哽咽着说:你不听话,谁叫你乱跑……
金秋,戏河湾展现出浓浓的诗情画意,红红的野柿子挂在树上,摘下来甜香;野酸枣熟透了,落下来,散发着果香;田野里的金黄色的玉米棒子,闻起来都是醇香。年幼无知的我,哪能知道父老乡亲干农活的辛苦呢?
寒冬,特别是上世纪50年代的三九时节,渭河都冻实了,何况小小的戏河呢?放了寒假,寂静的戏河湾,出现了我们几个“瓜娃”,我们在戏河的冰层上学着溜冰,一滑就跌倒,再一溜又跌倒,河岸上出现了几个路过的观众,大家跟着笑。回到家,母亲看着我那冻得红红的脸蛋,她又用愠色的目光盯着我说,赶快到烧火炕上去暖脚。我羞得没话应。
上了中学,我学了历史和地理,随着年龄的增长,对家乡的戏河有了进一步的认识。
骊山北麓有戏河峪,古称戏河谷,是戏河上游。《路史·国名记》中说:“戏,炎帝后,姜姓国。”可知“戏”是一个古代方国名称。与河边姜寨遗址的姜姓部落是一个同姓国。戏这个部族就是从西方的成纪(大约在今天水)迁来的。许多古籍称伏羲为戏皇,《楚辞·大招》:“伏戏氏作瑟,造驾辩之曲。”故古代称羲皇为戏皇。”(《骊山女娲文化论文集》 三秦出版社 2007年版 第84页)
从戏河湾往上溯,这条小河的发源地就在骊山南麓的仁宗乡。这仁宗乡是中华民族始祖伏羲女娲生活的地方,这是华夏源脉啊。戏河的名字和中华民族始祖紧紧相连。
戏河从仁宗乡向东流到穆柯寨。这穆柯寨又是骊戎国的古城堡,在穆柯寨遗址南边有降龙木树两株,人们将这一古城遗址与北宋传说人物穆桂英联系在一起。(《骊山女娲论文集》)
戏河从穆柯寨流出,流到了代王镇东边的南陈村,这戏河岸边有一座扁鹊墓。扁鹊是我国东周时期著名的医学科学家。他医术高明而受秦太医令李醯妒忌,被刺杀于南陈村,该村百姓同情扁鹊遭遇,就把扁鹊遗体埋葬在村头。
戏河再往下流,还有一个幽王城(幽王堡 ),清乾隆《临潼县志》引颜师古曰:”戏水之乡有幽王城。”《国语》曰:“幽王灭于戏。”按幽王十一年(前721年)兵败被犬戎杀于此,今零口乡戏河东岸戏下村,有幽王堡遗址,成为幽王当年抗犬戎之地。据当地群众传说,在今代王镇的崖王堡西南不远(宋家村南)有一土冢,传说是周幽王陵,村南戏河谷的西岸小沟中有一小土冢,传说褒姒碰死在小沟中。
秦末陈胜起义军大将周文,率西路数十万大军西进,在破潼关后直通咸阳之际,秦二世派章邯迎战于“戏”,使周文在此受挫。
读着中国古代历史书籍,我这个对中国历史似懂非懂的人,忽然明白了一个道理:家乡的戏河是一条历史文化河啊。不仅和中华人文始祖有关,而且和古代医学家扁鹊有联,和那么多历史事件有染。我对家乡戏河湾的情感更加深厚。
鸟美在羽毛,人美在心灵。戏河湾老百姓的心灵美超过百倍、千倍的鸟羽之美。
戏河湾的老百姓是对社会有贡献的。新中国成立以后,这块盛产麦子的小粮仓,群众都按时缴纳公购粮,从来没有欠下国家一粒粮食,有时还多缴。一直到后来国家取消了上缴公购粮政策才停止。
1950年朝鲜战争爆发,戏河湾所辖的村庄共有张志江等五人赴朝作战。其中,温春章(温家村)、董文华(小董村)二位革命烈士长眠于朝鲜的土地上。(《临潼县志》 91年版 第1141页)
上世纪六十年代国家困难时期,戏河湾所辖的村庄共派出50余人,挖土方,去修西韩铁路。这个时候,与苏联的形势紧张,毛主席做出搞三线建设的英明决策,戏河湾所辖的村庄派出了崖赵村赵谦(杰娃)、小董村的董生娃去参与建设。他们住在深山野林,条件艰苦,不怕劳累,盖厂房,修铁路,打隧道,一直苦干了十年,直到工程结束。他们还组织民工,拉着架子车,肩扛镢头锨,修筑了戏河水库、零河水库,他们还翻越骊山,为国家修建微波台。祖籍皂安村的张景虎,国家选派他到坦桑尼亚去修筑坦赞铁路,一直干到期满。这些戏河湾的人,把自己的青春岁月和热血都贡献给了祖国,实现着自己的人生价值。
上世纪80年代,戏河湾发了大水,河两岸的群众互相来往不方便,贾家村的80多岁的贾金玉老人,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就和自己的儿子商量,自费买楼板为村民在戏河湾修建了便民桥。这位老人的模范事迹被陕西日报记者吉红采访,后来登在陕西日报第一版。
这里还有三位乡医——张育献、黄炳权、温志钦(温政),他们常年累月不离乡,不离村,为群众治病,得到了群众的赞扬。曾经有一度,皂安卫生室看病人多都要排队。很多患者从距离十里以外的何寨、零口、新丰赶来,甚至有外县、外市、外省的人赶来看病,因为他们服务热情,医术高明又收费低廉。
这些戏河湾的人,他们在平凡中体现着伟大,朴实中体现着崇高,细微中体现着高贵,都得到了老百姓的赞扬。
改革开放以来,戏河流域得到了嬗变。当地政府实行了改土治理的方针,特别是贯彻了“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理念,修建了“四田”(水平梯田、水平埝田、坎田、河滩造田),植树造林,那种焚琴煮鹤的日子不存在了,促进了生产和山区建设的发展,改善了戏河的生态环境,使戏河水变得更清了。
如今,戏河湾周围的村庄旧貌换新颜。村民盖起了平房或二层楼。村中的道路都是硬化水泥路面,家中有了自来水。村民们改变了过去单一种粮的倾向,实行一部分地种粮,一部分地栽种桑果。他们种地用的是拖拉机,收割用的是收割机,还有脱粒机,农业机械化程度提高了。每个村子都用深机井灌溉。这里的村民,除过种地以外,有的进城开出租,有的搞建筑,有的跑运输,每人都有自己的活路。每年粮果双丰收,他们粮袋子堆起来,钱袋子鼓起来,村民笑起来。这里有私家车的家庭越来越多,看病不发愁,有了新农合,报销不成问题。孩子上学都是九年义务教育。他们的小康日子过得很舒服。
夜晚,村民走进了健身场,他们欢乐地跳起了广场舞,幸福地唱着:
这悠扬的歌声传遍了即将丰收的麦田,也传遍了古老的戏河湾。想念我的戏河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