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望生离死别的老太太

老太太是我的隔壁邻居，整整长我五轮，所以更确切的说是老太太和我已故的太外婆做了一辈子的邻居。我八岁时太外婆去世，至今已近三十年，而老太太则是近百的耄耋老人了。

太外婆去世的时候我妹妹刚满周岁，家里没了老人看孩子，这对于当年尚且年轻的妈妈来说的确是个必须面对甚至是无法克服的困难。老太太给了我们很大的帮助，妹妹小的时候一直被寄放在老太太处，上学后每每回家找不到妈妈必然是毫不客气的找老太太要妈妈，更多的时候我的妹妹在他们家玩着玩着就累得睡着了，老太太不敢叫醒——她会闹着要妈妈，那哭声简直可以用“惊天动地”形容——只能用自己的衣服、被子给她盖上。时至今日，每次只要我们家有人开门，老太太都会大声的念叨：“燕儿吗？是燕儿回来了吗？”因为自己耳背，所以说话特别大声，害怕我们听不到，于是聊天就变成了很远都可以听得见的“公开谈话”。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的话题终于从“燕儿成绩好吗？几时毕业？”换成了“燕儿工资高吗？什么时候结婚？有没有买房子？那个男孩干什么的？”继而又换成“小宝儿会走路了吗？要上学了吗？对了，叫什么名字的，我又忘记了！”有时候老太太会直接把我唤作“燕儿”，我知道在她心里有意无意的早就给妹妹留了位置，这是对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的一份牵挂和守望，尽管当年累了睡在走廊的小丫头已经长成一个年轻的母亲。

很多时候我回家会把车子停在她家门口，因为在路口方便，而且也可以顺道看一眼老太太。大概前年春节前，也是这样，车子就停在了他们家门口。等我再出门的时候被老太太的儿媳妇叫住，要我帮她缝个袋子。我知道这个袋子的用处，应允着走进了屋子。是惯例了，他们家每年年底要给远在天津的大姑奶奶家（就是老太太的长女）邮寄一些香肠、咸鱼、米面等土产，老太太会“敦促”儿媳妇办这件事，这是她对女儿的心意，只是现在不一样了，我早就知道大姑奶奶已经去世好几年了。所以，缝那个袋子的时候，我不得不想起那个远在他乡的大姑奶奶的很多事情，想起那个和蔼的、始终微笑着的大姑奶奶就没了，那个每次离开家就哭得稀里哗啦生怕回来再见不着老太太的大姑奶奶竟先老太太而去。我甚至有些恍惚和伤感，然而老太太不知道这个事情，她在我的耳边叨叨着：“要寄了，再不邮，节前就收不到了，外面买不到这么好的香肠。”趁着她儿媳妇走开的时候她还悄悄问我：“有咸鱼吗？香肠几根？”满满的不放心。想起来真是可爱，这对婆媳争执了一辈子，直到老太太的儿子去世，儿媳妇对她越来越好，可是她对儿媳妇还是不放心，反倒可以相信我一个外人，其实她们都是待我极好的人。后来那个包裹是我发出去的，因为老太太说：“就算什么事情都不办，也一定要把这份快递发出去。”这是老太太对女儿的守望，尽管她不知道或是不愿相信，远在他乡的女儿已然先她而去。

老太太的儿子在父亲去世的那一年年底去世，当时我也有八旬祖母，我或多或少可以理解老太太在儿子离开时的心情，不和我们一起住的祖母至今都不愿意来我们家，怕看到熟悉的家见不到熟悉的人伤心。而老太太却无法回避，因为那是她唯一的儿子，她一直和儿子一家生活在一起。我记得很清楚，那是农历的腊月，妹妹才读大一，老太太整日泪流满面，我的妹妹抱着老太太一起哭，最后的最后，大姑奶奶说“弟弟啊，好走。”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常常看到老太太一个人抹泪……

上次我回家，还是这样我进屋看了她，季节的原因加上最近摔了一次，老太太清瘦了不少，和我说着话却分辨不出我是谁了。第二天妹妹回家也去看她，不多一会儿，妹妹回屋，像小时候放学回家似的高兴地喊着：“她真的认识我！”说完，几乎同一时间，我们的眼泪掉下。时间是把利剑，我真的害怕她或是他们有一天会认不出我们，或者我也会认不出曾经熟悉的一切，我感到一阵莫名的痛。

守望着生离死别，我邻家的老太太，她也许朴素，也许可爱，甚至有些啰嗦，和她聊天甚至让我很吃力，但她给我太多太多的感动，愿她健康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