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所未闻的女城隍—— 南汇城隍白夫人考略

一、南汇城隍庙及城隍

“城隍”这个名词最早的文献记载，可以追溯到《周易．泰封》：“城复于隍，勿用师”；在这里所说的“城”是指“城廓”、“城壁”、“城墙”，“隍”则是“城堑”，指城外护城的壕沟，也就是指“护城河”，“城隍”,就是防守城池的“城墙”与“护城河”。后来演变为民间信仰中的城池的守护神，亦有为阴间的司法体系的职司。

据南汇地方志记载，南汇城隍庙，在南汇古城西南隅。明洪武二十一年（1388），由南汇嘴中后所千户陈盟主持兴建。清雍正六年（1728），知县钦琏对大门、仪门进行改建。乾隆四十九年(1813)知县张大器倡修，嘉庆十八年(1813)郑人康重修。民国时期，尚有规模盛大的四月十二城隍庙会。后废。

《光绪南汇县志》记载南汇地区有两位知名的城隍神。一为秦裕伯，“周浦城隍庙，祀上海县神秦裕伯，雍正分县建仓，里人王炳捐宗祠，余地改为邑护仓城隍庙”。一为叶永盛，“一团城隍庙，明万历二十九年（1601）建。本为叶公祠，祀巡盐御史叶永盛，后即奉为场境城隍”。秦、叶被分称护仓城隍与场境城隍，说明他们均非县城隍。有些书刊称叶为南汇县城隍，是不确的。

那南汇城隍神是谁呢？

其实，最早的南汇县志——钦琏主纂的《分建南汇县志》就告诉了我们答案， “四月十二日,传为城隍白夫人诞日,沿海村妇入城拜祷,四方商贾聚集,四五日乃散。”——可见南汇县城四月十二城隍庙会在建县初已成规模 ，城隍为“白夫人”。

著名学者张文虎主纂的《光绪南汇县志》也记载有: “四月十二日为城隍白夫人诞,商贾云集。 ……”可见至清末，将近200年过去，南汇城隍依然还是“白夫人”。

南汇城隍为白夫人，确凿无疑。

二、白夫人，神秘的女城隍

南汇城隍是一个女人？真是匪夷所思。

了解城隍神来历的都知道，城隍神是以城池为中心的地方保护神。城隍神和当地具有很深的渊源，一般都“大名鼎鼎”，“深得民心”，具有保护当地老百姓的能力，最关键是要经过敕封，替皇帝管理另一个世界的子民。

江浙地区许多府州县城都立有城隍庙，并列入祀典。按照“功施于民则祀之”的传统习惯，各地祀奉的城隍都是有功于当地者，如苏州城隍春申君，上海城隍秦裕伯，奉贤城隍为治理水患以身殉职的松江知府周中鋐。

白夫人能够成为南汇城隍，肯定也不是寻常人士。但白夫人何许人也？本姓白？夫姓白？还是长的白？两年来，笔者进行了数次文献搜索，也查到一些白夫人的资料，归纳如下：

（1）白夫人，名白素花，唐朝人，镇国夫人。坐骑“白龙马”，武器“素缨枪”，二十二口“柳叶飞刀”。自小父母双亡，跟随父亲的金兰好友黑翥父女一起到了双凤山，跟黑翥学武。黑翥死后，为了保护双凤山，便和黑素梅聚集山上男丁，与黑素梅一起被众人公推为山上首领。后被孟海公招安，做了其挂名夫人。唐军攻打洛阳，孟海公带军前往助阵，白素花早已看穿孟海公为人，趁机故意被擒降了唐朝。经李世民指婚，徐绩作媒，秦琼作保，嫁与尉迟恭为妻。资料来源《兴唐传》。

（2）白婆婆娘，号白夫人。是淮西王庆麾下金吾大将军雷应春的夫人。惯使一柄泼风刀，胯下锦花狮子兽，又会使妖法，王庆依仗她的妖法，侵夺城池。宋江率军来攻打时，白夫人先被吴用设计破了锦花狮子兽，又被公孙胜、乔道清施法破了妖法，兵败被呼延灼所杀。资料来源《水浒传》。

（3）白夫人（明朝湘西土司），在湘西绵延八百多年的土司统治时代，曾经出现过一位卓有声誉的女土司——白夫人。这位白夫人系大名鼎鼎的抗倭英雄、明代湖广保靖州军民宣慰使司宣慰使昭毅将军彭荩臣之妻。在她管抚保靖州的十二年（1560—1572）里，推行仁政，体恤民生，训导幼孙，保固地方，深受峒民爱戴。朝廷礼部在奖谕中亦盛赞到：“白氏署印以来，政治方新，柔顺有制，捐资犒赏，不惜重费，诸蛮悦服，能行其招徕之心；而骨月相宜，目兵用命，境土颇安。”

（4）白再香(1587—1631)，土家族巾帼女英雄，酉阳后溪人。少时性格刚毅胜过男儿，勤学武艺，击刺诸技样样精通。后被土司冉跃龙看中，娶为庶夫人。万历四十七年(1619)，明军在关外和后金军决战，明廷调集酉阳土兵援辽抗金，冉跃龙身体有疾，不能亲征，白夫人遂与跃龙弟见龙、子天育、天允等一起率兵出关，数战皆捷，解奉集之围。再援沈阳，在浑河一战失利，见龙战死，酉阳土兵阵亡1700多人。天启元年(1621)，四川永宁土司奢崇明作乱，明廷急调石柱、酉阳土兵前往围剿。白夫人再次代夫出征，与石柱土司秦良玉一起平息叛乱。天启皇帝敕封她为汉土官兵中军都督，诰封一品夫人。

这四个白夫人，似乎和南汇城隍，都风马牛不相及。

三、湘西保靖土司白夫人，竟是南汇城隍

四个白夫人中，最易排除的，是《水浒传》人物白婆婆娘。小说中的使妖法的人物，是不够资格当保境安民的城隍的。其次,门神尉迟恭的夫人白素花，虽武艺高强，且有门神丈夫撑腰，但仔细考量，她也差不多是小说中的人物，再说隋末唐初时，南汇城这个地方，还在大海里。

剩下两个土司白夫人，会是南汇城隍白夫人吗？

四川酉阳冉土司白夫人白再香，从生活年代、战功、授封、执政功绩、人格魅力等因素考虑，是有资格做县城隍的。但白再香的立功，在援辽平奢之役和酉阳辅佐柄政，和南汇也没有任何交集。再说，援辽之役的作战对象是后金，清朝统治者怎能容忍白再香当南汇城隍？

那，湘西保靖土司白夫人呢？似乎也是一眼就可以排除的，但不经意之间，一条关键信息引发了笔者的注意，并进行相关的考证，竟有了突破性的发现。

湘西土司白夫人成为南汇城隍的奥秘，就在于：

这位白夫人系大名鼎鼎的抗倭英雄彭荩臣之妻。

彭荩臣，保靖县人，系保靖彭氏第二十九代土司，第三十三任宣慰使。

明嘉靖三十一年（1552），安徽人汪直联络徐海、陈东、麻叶等人勾结海上倭寇，侵犯我国东南沿海诸省地，烧杀掳抢，民不聊生。嘉靖三十三年（1554）冬，朝廷下旨征调湖广土兵平倭。彭荩臣率兵远涉1500多公里，赴东南沿海抗倭。次年，在王江泾战役中，土家军等勇锐不可挡，歼敌一千九百余人，取得明朝嘉靖平倭以来最大的具有决定性意义的胜利，明朝廷授予土家军“东南战功第一”的荣誉，彭荩臣加三品服色，进阶“昭毅将军”，任云南布政使。

彭荩臣所部曾在南汇地区和倭寇作战，并付出了很大的代价。《明史》记载，嘉靖三十四年（1555）的新场战役中，“都司李经率保靖兵至新场，倭二千人伏不出，保靖土舍彭翅引军探之，中伏，所部皆死。”。《南汇县新志·武备志》也记载有“嘉靖三十四年正月，贼自川沙攻南汇。……夏四月甲申，宣慰使彭荩臣、永顺宣慰使彭翼南以兵至”的史实。由此，我们甚至可以推测，白夫人，可能随夫征战，并到过南汇，协助料理遇难将士后事等。

嘉靖三十九年（1560），年逾五旬的白夫人遭遇她人生中的两大变故，把她推到了历史的前台。这年三月，丈夫彭荩臣卒于云南任上，紧接着这年十一月，她的长子保靖宣慰使彭守忠又英年早逝。彭守忠去世后，保靖宣慰使的承袭问题立即成了各方势力关注的焦点。此时彭守忠尚未有子息，但是其妻杨氏已怀有七个月的身孕。面对此种棘手局面，承受着丧夫失子之痛的白夫人展示出果决的意志和深谋远虑，她协调统一了宗族内部不同的意见，坚持待杨夫人生产，若杨氏生男则宣慰使位非之莫属，倘生女则由守忠之弟承袭宣慰使职。三个月后，杨夫人生下一男，白夫人为其命名为“养正”，一边嘱咐杨氏夫人精心哺育，一边按先前约定正式接管宣慰使信印。隆庆六年(1572)，白夫人便奏报朝廷告喻宗族把宣慰使信印交给年满十二岁的孙儿养正，告老归闲。在她管抚保靖州的十二年里，推行仁政，体恤民生，训导幼孙，保固地方，深受峒民爱戴。朝廷礼部亦奖谕盛赞：“白氏署印以来，政治方新，柔顺有制，捐资犒赏，不惜重费，诸蛮悦服，能行其招徕之心；而骨月相宜，目兵用命，境土颇安。”

又，平倭主要战役结束后，保靖将士也都获得封赏。同时，朝廷为加强武备，嘉靖三十六年（1557），筑川沙堡城，设官衙、军营，扩充官兵名额。这样，由于明朝特殊的军屯和募兵制度，一部分由于军功获得封赏的湘西土兵就长期在川沙、南汇等处驻扎下来，一边抗倭,一边屯田。

川沙城、南汇城作为军事要塞，城里人员以驻军及其家属为主，这些人员祭祀的心目中的保护神,当然首选他们本族的。这就很好理解——抗倭名将、云南布政使彭荩臣之妻，且摄政保靖土司12年之久，政绩显著，深受峒民爱戴，得到明朝廷褒奖的白夫人，成为远离湘西1500多公里的东海之滨的南汇城城隍了。

最后，延伸到相近的一个问题，川沙城隍是何人？查阅浦东史志，似乎也没有明确记载，让很多专家困惑不已。其实，川沙堡从南汇所分出，成立抚民厅之前也是军事要塞，所祀城隍亦可能具有驻军背景。甚至，可能也和南汇所城的驻军和城隍有相当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