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派京胡伴奏的几点心得,读后很受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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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自《No1菊人的博客》)

一曲“当日里好风光忽觉转变”,竟至迷上了程派声腔。唱词优美,意蕴缱绻,非才子大手笔而不可得。与之相配的声腔,更是极尽婉转幽咽,山重水复中,或有铿锵。更兼行腔兴味酣然,及至收腔时口劲的吞吐收放,听似蓄水提闸,又宛若一唱三叹。

又有程派胡琴,便是在其中的锦线,不绝如缕,丝丝入扣。

关于程派胡琴的源流与风格,已经多见于网络或纸媒的介绍。不赘述。简言直陈主题:程派胡琴拉法的特别之处。

胡琴的风格和技法应用,万般都是因声腔的特性而来。当年,程先生设计唱腔时,对胡琴的伴奏已经多有考虑。从听录音和拉程派伴奏中,感悟、印证了一点东西,不避粗浅,着文记述。

1)  程派胡琴要求音色要纯正、松弛、圆润。

这是当年程先生自己拉琴时的手音特点。这就是从嗓音来的要求。后来赵荣琛先生也继承了这个门风传统,听赵先生自拉自唱的教学录音,果然是一脉相承。程先生声音很有特点,唯有这样的音色,才能和他的嗓音相配合。在程派唱腔中,胡琴从来不用开花音,也不允许有一点噪音。按说,京胡的音色总是有一点噪音的,不然胡琴声音显得不精神。但是程派声腔不要那种亢奋的音色,有兴趣的朋友,可以拉不同的音色进行比较。只有声音好了,程派的声腔才会流露出那种特有的沉静与端庄。

2)  气口的精妙之处,胡琴不能“抹杀”。

程派的气口有很多精妙。说两种。一般说,所谓气口,就是唱的中间要换气的地方。但在程派声腔中,这可不一定。

程派声腔中,不是所有气口都会呼吸换气。在很多地方,有“声停气不停”的要求。所谓气不停就是不能换气,气息只是暂时停闭,并以此形成程派声腔特点。在这样的地方,气息不能断,声音停下来,声腔分句,下面接唱。胡琴在这样的地方要留出意味,让人听清这地方的特点。遗憾,博客里不能引用谱例,只能点到为止了。

所以,在程派声腔里,“气口”的含义已经不是简单的换气之意了。气口的最主要的作用是声腔乐句的划分,也就是“断句”之用。而且,因为声停气不停,所分乐句所呈现的缓急轻重各有不同,就像文章行文中的标点符号,逗、句、顿、分……种种不同。依照这个含义,接续下面的叙述。

京剧的唱词,以七字句和十字句居多。七字句的用词结构以二二三分配,十字句则以三三四安排。十字句中后面的“四”,往往还可以用作“二二”。七字句如“春秋庭外风雨暴,何处悲声破寂寥……”十字句如“一霎时把前情俱已昧尽,参透了酸辛处泪湿衣襟……”。

顺便说,理解这种词组的“格式”非常重要。很多人唱不好散板的尺寸,就是因为不理解这个“格式”。这种词组的“格式”是散板尺寸的骨架。

京剧声腔的安排,与唱词里的“词组结构”结合,这已是百年京剧的传承。习惯于此,很多时候会不解程派句法安排的断句。程腔中,很多腔儿的断句不是唱词的词组断句的地方。也就是说,腔儿的句子和唱词的句子不是一码事。

比如,锁麟囊里的一段流水。“耳听得悲声惨心中如捣……”这句。字词的分句在:耳听得——悲声惨——心中如捣。而声腔的分句在:耳听得悲——声惨——心中如捣。耳听得后面断句行不行?不行,听起来很难受。一定要在悲字后面断句,而且,这个悲字,还要“吐”着唱,好像要把气吐出去似的那样唱才有味道。实际上,吐着唱在听觉效果上就是要突出这个跨越词组结构的声腔分句。相似的分句还可以见于这段唱后面,“叫梅香你把那好言相告,问那厢因何故痛哭无聊……”这句唱。字词分句为:叫梅香——你把那——好言相告,问那厢——因何故——痛哭无聊。声腔分句为:叫梅香——你把那——好言相告问那——厢因何故——痛哭无聊。顺便说,这里的“好言相告问那……”的断句,“问那”两字后面,就是声停气不停的地方。

出现这样味道的声腔,是因为程腔里切分音用的多。切分音把重音位置移动了,在“恰眼”的地方出现重音,于是胡琴在这些地方也就有了讲究。

3)   “横弓子”和“懒弓子”。

横弓子和懒弓子都是杜撰出来的词儿,不能当做正式的名字用的。至于应该叫什么名字,留给别人去想吧,这里我只说这个弓法效果的用处。先说横弓子。

在胡琴演奏技法分析里,有一个成论——拉弓比推弓有力。(有意控制不算,只说一般情况。)看西皮原板的过门起首:0655,第一个音6和第三个音5都赶在拉弓上,而这两个音却都是在弱音位置。这个特点使京胡的音乐个性非常鲜明。拉弓的使用,让两个弱音出现了强音的效果。有意思的是,在京剧乐队里,其它乐器并没有强调这两个弱音变成强音——这个文字段落的叙述,旨在说明在京胡演奏传统里,有一种特别的弱音强奏的基本风格。

程腔幽咽婉转之外,还有一个显著特点:顿挫。程腔二黄慢板过门起唱前的里弦切分音,风格独特,完全区别于其它任何青衣唱腔过门。通过切分音的设置,程先生把重音有意调换在恰眼的位置,以求得与唱腔中经常出现的顿挫相匹配。

这一点意味深刻。名家张火丁的乐队可能是以往以来最好的,赵宇先生的琴也是非常有韵味。以前,乐队中的低音弹拨乐器只是在正拍位置有音。现在,在张火丁的伴奏乐队,低音弹拨也经常在恰眼的位置与胡琴一起奏出重音,而且效果相当好。比如,锁麟囊“一霎时把前情俱已昧尽”一段中快三眼,“哪怕我不信前尘”中“前”字的腔儿,胡琴用两个里弦的空弦音。张火丁的乐队,是在后一个5音上强奏。低音弹拨干脆只弹后一个恰眼上的5音(京剧习惯称为恰眼的,音乐理论中叫做“后半拍”)。类似的谱例还有很多。

我们听火丁的唱儿,唱的非常流畅,但同时又有很强的顿挫感。很大程度上,乐队的演奏起了很重要的作用。很多人误会,在自己的腔里为了顿挫感而多用停顿,听起来很小气。名家张志云(火丁的师姐)说,顿挫感不是用“疙瘩腔”唱出来的。

我说的横弓子,就是在恰眼上的强奏。仔细揣摩,会发现程腔很多行腔,恰眼的地方,都是用强音合适。行腔中的恰眼强音一般都赶在拉弓上。

再说说懒弓子。

这种弓法,我听到最好的是张素英女士的演奏。赵宇先生也颇善于这种弓法。在清唱版的“荒山泪·谯楼上二更鼓声声送听”下面的快三眼里,几个小段之间用的整过门,其中几个4音用了懒弓子,相当精彩。

这是一种拉弓。弓根出音很弱,越拉越强,好像人伸懒腰的感觉。这个弓法效果,展露出程腔中那种婉转之中暗含的韧劲,非常美妙。但是拉好又是很难。因为所有弓弦乐器的弓根部分都是弱音最难控制,而越靠弓尖又越难拉出强音的音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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