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文苑】《有一种爱情叫相濡以沫》作者涂聚文 / 四六文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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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种爱情叫相濡以沫

作者涂聚文

每年的农历三月二十八日，镇上都会逢一次会，历时十天左右。一些卖衣服的，卖各种小吃，各种好玩的好看的，摆弄儿童游乐场所的……在三月二十八日的前几天早早的就从四面八方赶过来了。这一天，街上热闹非凡，赶集的人们来了一波又一波，汽车的鸣笛声，小贩的叫卖声，电瓶车之间的碰撞声，充斥着平日里宽阔的街道，这街道竟紧张的一下子透不过气来了。

这天店里的生意比平时好的多，我和老公早上三点起来做早点的时候，就陆续有外地的小商贩过来吃早饭了。我们一直忙到中午快十一点还没顾得吃上一口饭，望着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他们并没有要散去的意思。今年的会上会有戏吗？会有杂技吗？我往街上望了一遍又一遍……

快十一点了，中餐马上就要开始了。

我匆匆把桌子擦了一遍，拿起扫帚从屋里呼啦呼啦的往外清扫，到了门口，我刚站起身直了直腰，一抬头就看见两个老人往店里走来，他们头发花白，七十多岁的样子。我有些慌张起来，这个时候我实在不愿意再来客人，马上就是晌午了，我真怕中餐的食材准备的不是足够充分。虽然我是个十分情绪化的人，但是这次我却没把这些表现在脸上。

“还没有吃饭吗？想吃点什么？”我直截了当的问。

话音刚落，两个老人已坐在了我门口的椅子上，这时我才注意到，老太太是个瞎子，她的双目紧紧的闭合着并凹陷在眼眶里，成了两个深深的坑洼。这给她满是沟壑的脸上更添了几分岁月的沧桑了。

“还有小笼包,粥,和豆腐脑，你们想吃什么？”那天的早餐做的特别多，我不想剩下来浪费掉，又想早点打发了那两位老人。便主动的问道。

“有米饭吗？给我们炒个菜吧！”老大爷不假思索的说。

“好吧，有，你们想吃什么，先进屋里坐吧。稍等一会，我把门口打扫干净。”早餐时间留下来的一堆活还没有干完，现在去做炒菜我总有些不情愿，但是又没有理由拒绝。

看着两个年迈的老人缓慢的移动着步子，我的动作也跟着变得迟钝了，呆呆的站在门口停下刚才还在挥舞着扫把的双手。老大爷先站起身，把身边的拐杖递到老伴的一只手里，待到老太太拿稳了。才用一只手牵着老伴的另一只手扶着她慢慢的站了起来，蹒跚着走进屋里。

“坐这里吧！”我引他们在就近的那张桌子跟前坐下。

“姑娘，给我们做个青菜炒豆腐吧，我们想吃点米饭”。他说。

豆腐冰箱里是有的，那是在超市里买的嫩豆腐，和青菜一起炒，一下子就会碎掉。我知道他们说的是市场上卖的那种稍微老一点的豆腐，用油在锅里煎至金黄，和小青菜一起清炒。我同时也知道吃中饭的客人马上就来了，就算去趟市场只需五分钟，但是这个点的五分钟对我们来说也是极其宝贵的。况且今天是周日，读初中的学生要来上学了，他们也会过来吃饭。我不想吃中饭的客人蜂蛹而至的时候，我们什么都没准备好。于是我打开冰箱看了看，用近乎商量又有些坚硬的语气问道,“要不做个青菜炒千张吧，今天太忙了，豆腐还没来得及买呢。”

我接着忙我手上的活，不再理会他们，仿佛我说这话就是给他们下命令似的，不容许他们有选择的机会。我实在不想因为接了这两个客人而影响我去准备中餐的食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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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豆腐我怕是嚼不动呢”，“慢慢的吃，咱们不急，咱们今天就是来玩的。”老太太一定是牙齿不好，我听到老两口小声的谈话。

“您放心好了，一定能嚼的动呢。”我接过话诚恳的说。

我把小青菜切成段，把千张切成条状之后放进沸水里煮了约两分钟，并特意加了少许食用纯碱。

炒好的菜上了桌，我给他们盛了米饭，那老大爷接过饭问道：“你们集上今天有戏看吗？”

“听说是没有吧，我们也没时间去街上转悠，你们是来看戏的吗？”一听他们的口气就知道他们是从别的镇上赶来这里看戏的。

年纪大的老人总是很喜欢听戏，我奶奶在世的时候也是这样，每年的逢会期间，她都会在戏台下面连着呆上整整几天，直到会罢。今年的会上不会有戏，我是早有预感，因为这个镇上每年逢会总会有人闹事，去年就有人闹事，逢会持续了三天时间就结束了。

我开始为这两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因从大老远的地方赶来却不能看到戏而感到十分的难过了。我为那些从四面八方来赶场子的小商贩们感到些许的失落。我想到我妈家的那个镇上每年逢会时的热闹场景，就更为这个镇子感到悲哀了，和来赶会的很多人一样，我是喜欢热闹的，虽然我不能去买买东西，不能去看看戏，不能去凑凑热闹……但我还是希望这个镇上有个逢会时该有的样子，仿佛这也是我作为这个镇上一个普通百姓的尊严所在，骄傲所在。

“去年还唱了三天呢，今年就没有了吗？是不是还没来呢？”我听到老太太失望里掺杂着一丝期待的声音。

“没有戏，我们就看看别的吧！你还不知道吧，家里的电视上天天都有戏听呢，赶明儿我呆在家里给你慢慢找去。你尝尝这千豆腐做的多嫩啊！”老大爷一边安慰着老太太，一边用筷子给老太太夹着菜，并把嚼起来费点劲儿的青菜帮子夹到自己碗里。这些平常却温暖的举动一下子就把我感动到了。

太阳像个火球似的把它的光和热洒在小镇上，天空呈现出纯粹的蔚蓝色，真是美极了！我庆幸自己把小青菜切成了小段，我庆幸自己把千张特意用碱水煮的软糯细滑，我庆幸自己掩盖住了我的急躁和不耐烦。平时别的客人来点这个菜，我为了节省时间，从来不会做得这样细致。

“大爷说的对，没有戏还可以看看别的呢？听说前面很热闹呢！有卖衣服被褥的，卖各种小吃的，还有好看的好玩的，很多呢！大爷可以带大妈去逛逛呢！”我开始为自己是这镇上的一员感到一丝的骄傲了。

“老伴一辈子爱听戏，听说这边逢会，我骑电瓶车带着她走了二十多里路赶过来。这几年老伴眼睛坏了，不能看东西，我走哪里都带着她，也好说说话，不让她太孤单。没有戏也没关系，就当带着老伴逛街了。”老大爷笑呵呵的说着，精神显得十分矍铄，紧接着又给老伴碗里添了些菜。

老太太的脸上分明露出喜悦的神色了，虽然没有眼眸带来的光芒耀眼，但是我特意的看了她一眼，一下子就看到了那喜悦的神色了！她的眼睛是坏掉了，她的眸子深陷在核桃壳一样皱着的脸皮包裹下的眼眶里。她看不见我的脸，但是在我的眼睛里她脸上的喜悦却愈发的肆无忌惮了，那肆无忌惮的的喜悦使得她拿筷子的手都有些颤颤的了。

门前的街道上还是热热闹闹的，太阳像是要把整条街煮沸似的，这边的人流刚过去，那边又翻滚起来了。我看着那两位老夫妻，忽然就想到了“相濡以沫”这个词，我只想到了这几个字，我不知道还能用怎样温情的语言去靠近他们那浓浓的情意了！我慌忙切菜的手因我内心溢满的感动停顿了几秒钟。

人们常说：年轻的夫妻老来的伴。他们老了，他们相互依靠互相陪伴着彼此。这种亲密无间的情感是不能被任何的人，任何的感情所替代的，他们把年轻时候的爱情延伸到老态龙钟的躯体里，镌刻进灵魂的归宿里。这爱情经过了柴米油盐的琐碎，走过了磕磕绊绊旅途，如经年的美酒，愈发的醇香浓烈了！

我在电视里看到过海誓山盟的爱情，我在小说里读到过生死相许的爱情，我在人世间听到过缠绵悱恻的爱情！那些似乎只存在年轻的生命里，那些似乎只是短暂的故事而已。我很少看到那些老年人像年轻的情侣一样老了老了还情意绵绵的。他们一路走过风风雨雨，相互陪伴，不离不弃，那融融的情意纯净的就像清晨的露珠，让人舍不得去触碰。这更惹我艳羡，更惹我为之动情！

两年前的一天，我在温州的一家超市里闲逛，我看到儿童游乐园旁边经过两位满头银发的老人，他们个子不高，身体也瘦弱，都穿着夏天单薄的棉质衬衫，他们手牵着手，提着买好菜的帆布袋子，安闲的从我身边经过，那神情自在惬意。看着他们那枯树枝般的苍老了的双手紧紧牵在一起，我在想他们年轻的时候该是多么的恩爱呀！那双紧紧牵着的如枯树枝般的老年人的手比年轻情侣炙热的爱恋更让我羡慕和感动，我赶紧拿起手机准备定格这一幕，可当我准备拍照的时候眼前那温暖的一幕却被来往的行人藏起来了，他们蹒跚的身影在人群里若隐若现。我走上前，欲开口说，您好，我能为你们拍张照片吗？但是我却什么也没说出来，那温馨的，美好的，动人的，相濡以沫的，相互依偎的，相互搀扶的爱情，怎能在我刻意的镜头下失去了它原本未经雕琢的美丽呢！

吃中饭的客人像热浪一般的涌进来了，我回过神，开始忙碌起来。

饭后，老大爷搀扶着老伴站了起来，把拐杖递给老太太的一只手里，待她拿稳后，牵着老太太的另一只手手向门外走去。正午的太阳翻滚着热浪，那热烈的光晃得人睁不开眼睛。老人花白的头发在太阳底下闪着明亮的光。

“到了八十岁，我也牵着你的手逛街去。”老公笑笑的说。

“赶紧干你的活，一会儿我们就忙不过来了！”我嗔怪道。

那两个可爱的老人互相搀扶着走在热火朝天的街道上，他们手牵着手，摇摇晃晃的走着，一会靠的近了些，一会又拉开一点距离，那双牵着的手却从未分开过……那暖暖的情意在街道上弥漫，成了街道上最美丽的风景！